第二十章 安息

  「我方唱罷你登場。」

  博士一邊走著，一邊如此說道。

  「這一場戲，屬於我們的戲份就算告一段落了。」

  他語中笑意不斷。

  「幕後的人，可也得讓他們上台前來活動活動一下筋骨。」

  布里特妮像是聽明白了一樣，默默地點了點頭。

  「畢竟，總不能老是讓我們暖場吧。」

  博士停了下來。

  「舞台，這也算是給他們備好了。」

  他看著眼前的這扇大門，搖了搖頭。

  「不對，應該說，這本來就是他們的舞台。」

  這扇原本自行闔上的大門，此時也在這城堡之中，顯得孤零零地，很是寂寞。

  「而我呢，只是在其中，為他們多安排了一位演員而已。」

  博士，咧開了嘴笑著說道。

  「想必，他們也會高興的吧。」

  到底是如同博士所算，棋高一著。

  還是出乎了博士所料，滿盤皆輸。

  兩者，博士都很期待。

  他，看了一眼，手中這本薄薄的書冊，目光中透露著危險的光芒。

  「誰還不是棋子呢？」

  博士，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只是要小心，來自棋子的反撲哦。」

  布里特妮在他身後，像是什麼都沒有聽懂一般，呆然不動。

  一如，她之前的表現。

  接著，博士就大步走向前，將這緊閉的大門，給一腳踢開了。

  「在這暖場的最後，就當作是為了你們，再演得更真實一點好了。」

  這本該厚重的大門，在博士的腳下，卻像是外強中乾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直接化作了點點的屑片，飄揚在門外的夜幕之中。

  終於，有點點的星光，開始照進這徹底荒廢的城堡之中了。

  裡邊的黑暗，雖不至於一掃而去，但好歹不再全然是伸手不見五指了。

  哪怕.……這稀鬆的光亮，只是停留在了，這個殘缺著門扉的入口。

  博士和布里特妮，來到了這城堡之外。

  看著周邊這些，那像是從未修剪過的枝椏。

  在夜幕之下，顯得是如此得張牙舞爪。

  但，再張牙舞爪，也無法避免.……它們的枯萎。

  以及在它們的樹根部位，更是倒著好幾隻，瘦骨嶙峋的烏鴉屍體。

  看上去，這些烏鴉，可是死了得有好些時間了。

  博士也只是掃了一眼，這些死去已久的烏鴉，一邊走著，一邊語帶調笑地對身後的布里特妮說道。

  「你就不可憐這些烏鴉么？」

  布里特妮的翅膀，早已收起。

  她此時就如同，僅是面貌有些英武，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金髮女騎士一般，默默地走在博士的身後。

  聽到了博士的問話，布里特妮也看了一眼這些不知死去多久的烏鴉屍體。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野獸，本就沒有多少理性。」

  語氣中，帶著些許的憂傷。

  「因為是野獸，所以就算已死，但求生，卻仍是理所當然的。」

  然後她又搖了搖頭。

  「只有野獸，才該是理所當然的呀……」

  很明顯，她是意有所指。

  博士卻是聳著肩膀，頭也不回地說道。

  「或許，那只是你過剩的人性在多愁善感呢？」

  布里特妮，沒有否認。

  她只是停下了腳步，對著身前的博士說道。

  「博士。」

  走在前方的博士，還是在向前走著，並沒有跟布里特妮一樣，停下腳步。

  「嗯？」

  在布里特妮的背後，又重新長出了一對潔白的翅膀來。

  「我能.……為這些終於可以休息的生命們，送行么？」

  博士，抬起頭來。

  看著這夜幕上的星空。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夜幕上的星空。

  修道院的天空，很顯然是有問題的。

  「呵，悲天憫人。」

  說著，他又邁了腳步。

  「不妨事，你想送行，那就送唄。」

  聽到了博士的應答，布里特妮也只是點了一下頭。

  然後就.……扇了一下，她背後的羽翼。

  只是一下，這一對羽翼.……便直接散架開來。

  布里特妮的背後，又如同常人一般了。

  而一根又一根，閃著磷光的羽毛，順著那點點的星光，飄到了這些烏鴉的屍體上。

  同時，也飄進了那失去了大門的城堡之內。

  它們，有的輕輕地飄落在烏鴉屍軀之上，覆蓋著，包裹著。

  片刻之後，這些被布里特妮的羽毛所覆蓋著的，包裹著的屍體，便同這些羽毛一起，開始點綴起了亮光。

  不到一會兒的時間，它們便相融在了一起，成了一滴滴散發著精純生命氣息的液體，順著這土地，流淌了下去。

  同一時間，在這城堡的外圍，那荒涼的領地中，一株株小小的幼苗，頑強地突破了泥土。

  這些幼苗的上邊，都還帶著滴滴通透晶瑩的露水。

  在夜幕的星光之下，是如此的富有朝氣。

  生生死死，本是常理。

  有死，才有生。

  生命的循壞，正是如此。

  而那些飄落到了城堡中的羽毛，卻是順著一道又一道，什麼都看不出來的痕迹，緩緩落下。

  城堡內的羽毛跟城堡外，為烏鴉送行的羽毛不同。

  它們並沒有屍體可以包裹。

  也自然沒有生命可以轉化。

  它們，只是在那落下的地方，綻放了一道.……帶有聖潔氣息的光芒。

  這聖潔的氣息，並不濃烈。

  強度，更是只有雙翼天使的水平。

  但，卻帶起了一陣寧靜的微風。

  這風，跟之前布里特妮在裡邊所扇動的不同。

  它，沒有絲毫的攻擊性。

  在這風中，僅只有著，一道極為微弱的安息輕吟聲。

  它在原地吹過之後，便什麼都不剩下了。

  雖然……在這城堡中，本來就什麼都不剩下了。

  博士走在這城堡的外圍領地上，看著這些飄落到.……已經同樣什麼都不存在的土地上的羽毛。

  這些領民，也是哈特侯爵的家人。

  它們自然也沒有別的選擇……在哈特侯爵不顧一切的時候。

  誦人安息的低語聲，悠揚傳來。

  博士，在這風中，輕聲說道。

  「布里特妮，你真自私。」

  布里特妮，只是嘆了一口氣。

  「我能救贖的……也就只有我自己了。」

  接著，她低下了頭，對著博士輕輕地說了一聲。

  「謝謝。」

  博士，不置可否。

  「真是.……累贅一般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