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選擇

  這有著重重防道的房間內，只有著一張不知道用什麼木材作成的桌子以及嵌在牆壁上無數的顯示屏和無數的電線。

  一個年老到已經完全不成人形的老人，就那麼癱坐在這桌子後面.……其身上連接著這無數的電纜，對著進門而來的青年說道。

  「我，快死了。」

  青年依舊是面無表情的。

  只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語氣冷淡地說道。

  「嗯，我知道。」

  而那幾乎不成人形的老人聽到這青年冷淡的話語，也沒有多少意外。

  他艱難地拉動其嘴角的肌肉和鬆弛的臉皮，似乎想要作出一個「笑「的表情來。

  只可惜.……看在正常人的眼裡，只覺得可怖至極。

  所幸，只有青年看到這表情。

  老人「笑「著說道。

  「誰能想到，這才過了十五年呢？」

  老人定定地看著青年，而青年依舊面無表情，不發一語。

  「你我同學一場，你看上去跟過去一點兒變化都沒有，而我，卻變成了這麼一副鬼樣子……哪怕真是壽終正寢，不知情的看都我這樣子，肯定都以為是喜喪沒跑了。」

  老人的聲音.……年邁中帶著厚重的電子音。

  可以想象，若是沒有機械加持.……他的肺部中的空氣，恐怕連讓他說完整的一句話，都支撐不起。

  青年看上去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只是罕見地，嘆了一口氣。

  「所以，你後悔了么？」

  老人聞言，限制於他的身體狀況，依舊是「笑「得很難看。

  但是，在青年的眼中，卻是笑得很洒然。

  「後悔？我有什麼可後悔的？在你的幫助之下，哪怕只有十五年，但這十五年可謂是波瀾壯闊的一生了！」

  哪怕參雜著濃厚的電子音，也不難聽出老人語氣中，那曾經的雄心壯志。

  事實上.……也倒沒錯。

  這十五年期間，青年是屬於在幕後默默支持，進行開發創作的.……甚至一切的開發費用，都是從老人這邊得到的。

  而老人……在他的身體還很是年輕……尤其是在青年的支援下，甚至都能不吃不喝不睡的時候，站在台前，從各種的合縱連橫，一步一步建立起龐大的商業帝國，然後帶動世間的科技創新，再反哺回來，進一步擴大版圖，從零開始都是他一手策劃搭建起來的。

  艱險？

  當然有。

  不過那都是過去了。

  而到最後的頂點……自然就是現在的這個組織了。

  只可惜，老人的身體已經到極限了。

  不然……這個組織就不單單隻是各國政（防河蟹）府所認為的那般，純粹無比的最高學術機構了。

  青年看著老人那雙不再如同他年輕時……一般有神的眼睛。

  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

  而老人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連帶著無數的電纜都略微抖動。

  「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老人那依然渾濁不堪的眼睛看著青年。

  「還在大學的時候，大家就是這麼說你的。」

  老人看著青年的那張臉，「笑「了。

  「不單單是因為你的這張臉。」

  青年沒有任何反應。

  老人繼續說道。

  「作為自認還算是了解你的人之一……看上去，這十五年間，是我的變化更大。」

  老人頓了一下。

  「可是事實上，只怕你的變化.……已經超出了我的想象了吧？」

  青年依舊沒有任何錶情……也沒有任何反應。

  他，不置可否。

  老人閉上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問題，我已經想不起來.……你的名字了，博士。」

  老人那滿是機械聲調的電子音中……帶著只有青年能聽出的唏噓。

  「實際上，我現在回頭一想.……恐怕在很久以前，我就想不起來你的名字了，博士。」

  老人睜開了他的雙眼。

  「哪怕，那個時候的我，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超人。」

  他的雙眼，是那般的炯炯有神。

  「博士，你.……羽化而登仙了么？」

  青年，沉默不語。

  老人等了片刻，終究是沒有等到青年要回答的意思。

  就在他打算直接進行下一步動作的時候.……青年卻是開口說話了。

  「你，快死了。」

  青年看著老人那炯炯有神的眼睛。

  「你，想死了。」

  在老人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中，彷佛像是有一團火，在熾烈地燃燒著。

  「若是我有辦法讓你再活下去，這一次，你的選擇會變么？」

  老人，宛若迴光返照一般，釋然地笑了。

  「我知道，你有辦法讓我再繼續活下去。」

  老人再次搖了搖頭。

  這一次，沒有帶動任何的電纜。

  「但，那稱不上是活著。」

  電纜上跳著電光，傳入到老人的體內。

  「起碼，沒有人是這麼活著的。」

  一條又一條的電纜開始從老人的體內脫落開來。

  「哪怕是在最後，我也希望，我能夠作為一個人……死去，而不是別的什麼，賴活著。」

  電流刺激著老人渾身那早已不堪負荷的肌肉，讓他看上去無比的猙獰。

  「我在今天之前，其實已經想了很多……很多。」

  無數的顯示屏，也已經開始不再有正常的影像，全部都是雪花屏。

  「就算.……並不這麼安詳，也好。」

  老人的聲音，微弱而又空洞。

  就好像，他的體內以及沒有多餘的空氣.……能夠將他的聲音給傳播出去。

  「這，就是我的選擇，如同我這十五年間，一次又一次改變了命運的選擇一樣。」

  老人的聲音，越來越小。

  「對不起了，老同學.……我已經徹底認不出，你……博士，到底是誰了。」

  這一句話，老人甚至都沒有力氣將它說出口。

  但是，青年卻是聽到了。

  並且，聽得清清楚楚的。

  然後，他笑了。

  笑得是那麼的好看。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哪怕是在年輕的時候，老人也極少有看到青年的笑容.……或許，根本就沒有看到過。

  更何況是這般，動人心弦的笑容。

  「你剛剛不是問我，登仙了么？」

  青年似乎在釋放他那壓抑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表情。

  笑得，相當放肆。

  「我，只是在尋找一個答案而已。」

  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而代價，從來不在我的考量當中。」

  青年收斂了神情。

  「它，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