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霧氣
在漫漫人群之中，博士緩步地向前走著。
他，走得並不快。
看樣子，似乎他並不急於解決那序列：四十一。
在周遭的這些忙碌的居民們，也根本不在意這一位衣著奇特的人。
只是……博士能夠看到，在這些忙碌的居民中偶有那麼幾位，那滿是污穢的渾濁雙眸清明了片刻之後，在注視著他。
等到他回視過去時，那清明的雙眸卻是又黯淡了下來，徒有濁水流出。
不過，這種被注視的感覺並沒有因此而消失。
畢竟……整個都城的居民大概都這條直通公爵府邸的街道上。
這邊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馬上在那一邊就有另外一雙瞳孔透著明亮的光掃視過來。
而博士呢，也懶得跟這些無謂之物計較。
愛看就看唄，反正這些玩意兒也阻不了什麼事。
猶如撥雲見日一般，博士便是走得再慢……也撥開了這堆的人群，見到了一座巨大的府邸。
公爵的府邸，他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但不管是數百年前，他那位便宜老爹的府邸又或者是不久之前，那一位有著特殊天使的公爵，他的府邸.……都無法跟眼前的這棟坐落在一片霧茫茫當中的巨大建築相提並論。
這座公爵府，那在白霧之中的外圍牆……便是博士，一眼也望不到邊際。
那圍牆如此.……白霧，更是如此。
半掩著的大門，毫不客氣地說.……近乎可以跟帝都那曾經的城門相較了。
理所當然地，在這大門的內外，也是瀰漫著濃厚的白霧。
還不待博士走入這白霧之中。
在那半掩的大門內，就有一道甚是豪邁的聲音傳出。
「貴客來訪，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然而，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本就半掩著的巨大門扉，被推開了。
隨著這門扉被推開，裹挾著白霧的氣浪不偏不倚地朝著博士迎面撲來。
博士呢，卻也沒有任何的閃避。
只是伸出了手來，將那本就翻開來的薄薄書冊，當作了扇子一樣，對著這朝他撲來的氣浪輕輕一扇。
「啪嗒」、「啪嗒」、「啪嗒」聲，不絕於耳。
夾雜著白霧的氣浪自是被扇滅了，可來自這薄薄書冊的嘔吐物，也是毫無保留地被傾注到這地面上。
在博士的身後，最近他最近的那些眼中冒著精光的居民.……在看到那從博士手上的書冊中滴落下來的污穢，聞著它傳來的氣味，不自覺地開始邁開腳步，想要離這位博士遠一點。
但見，沒一會兒的功夫。
本在博士周身，熙熙攘攘的人群……頓時，便空出了相當的間隙來。
在這間隙中，只有那些來自他手中書冊的嘔吐物，在飄散過來的白霧裡頭熠熠生輝。
從那推開的大門之中，挪動地走出了一位又一位，訓練有度的女僕和侍從——跟這一國首府里的那些居民一樣，至少看上去.……這些女僕和侍從還是有人形的，只要能夠忽略掉它們那已然跟人相差甚遠的五官就好。
這些女僕和侍從的臉，看上去像是由那白霧所堆積而成的。
並且，那五官……說是五官，其實就只有三個空洞又破穿的孔縫罷了，在那該是眼睛和嘴巴的位置上。
這些女僕和侍從，從那推開的大門之中走出，很是齊整地對著博士行了一個教禮——還是教廷的教禮。
接著，又有一位穿著跟這些侍從不太一樣，稍微豪華了一些的霧臉之人，從它們正當中朝著博士迎面走來。
看它這穿著打扮，博士約莫著大概是管家一類的人物。
這位管家臉上的那三個孔洞，在面對著博士的時候，頓時彎曲了一個幅度起來.……就像是在作著笑臉一樣。
「公爵大人有請，還望修道院的貴客，能跟在小人身後。」
聲音，倒是跟常人沒有多大區別——伴隨著聲音振動而出的白霧，也不是不能理解。
說著，它也彎下了腰行著禮。
而博士呢……卻只是看著它那對穿著一雙樣式平凡鞋子的腳，正踩在那本薄薄書冊所吐出的污穢上邊。
然後，博士也就笑著回應道。
「自無不可.……固然是自無不可。」
他，瞟了一眼，那房門大開的公爵府內.……霧氣，跟這外邊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倘如要是我不小心在這白霧之中迷失了方向的話，可就沒辦法跟在管家您身後了。」
哪知，這位腳踩著污穢的霧臉之人，卻是又再作出了一個笑臉來，對著博士說道。
「您說笑了。」
說著，它便轉過了身去……雙手一揮。
那些本來作著迎接態勢的女僕和侍從，便就地化作了白霧.……飄回到了那敞開的門扉之內。
「還請修道院的貴客，能夠體諒一下我們這些作小的.……不要讓公爵大人生氣。」
管家，並沒有回過頭來。
博士從它這話中，甚至都聽不出任何的語氣來。
它這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
但不論正反，博士只是聳了聳肩膀，然後將那本翻開的薄薄書冊給合上……雙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中，隨著這位管家踏進了這霧中府邸裡頭去了。
當博士剛一走進這府邸，那巨大的門扉便應聲而自動閉合了。
不過，聯想到剛剛那些女僕和侍從，就地化為白霧……說不定這大門還是被它們給關上地，只是非人形罷了。
說到底.……人形與否，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關上了大門的公爵府邸，便在那滿溢的白霧之中，在這一國的首府內，失去了蹤跡。
好似，它從未出現過一般。
對於那些眼中早已失去清明的居民來說，它們根本什麼都沒有看見。
府邸也好，博士也罷。
它們，只是在忙活著自己的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歇不停——雖說從它們誕生到現在，實際上並沒有多長時間。
而便是對於那些偶有清明，在這清明時刻還一直關注著博士的居民而言，它們也早以習慣了那公爵府邸的神出鬼沒，以及……在這宛若無間輪迴的一日又一日。
在這無間的輪迴中，還有片刻清明的它們，能夠認識到唯一不同，便只有那位不請自來的博士了。
是福？
是禍？
是解脫？
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