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小宇不哭
“爹，娘……”
傍晚時分，陳家大院仍舊沉浸在悲涼的氣氛當中，守候在父母身旁的小宇喃喃自語，聲音中，帶著顫抖。
歲月匆匆，在兩位老人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輪椅上，小宇的父母身上已然散發出隻有修士才能感受到的濃鬱死氣，體內生機已然流逝得差不多。
怕是再也看不到第二日的太陽升起。
眾多陳家族人沉默中，一直等候語詞，外麵，整個大院都掛上了挽聯，一個個家丁丫鬟們開始忙碌起來，買花圈，買金元寶等，就連公羊鎮的許多人，也跟著忙碌起來。
“真的……要走了嗎？”當夕陽西下，夜晚降臨，小宇的心更為刺痛，身子都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感受和父母體內的生命之火不但暗淡，怕是過不了今晚，就要熄滅。
這裏十分安靜，外界，紅塵滾滾，飄蕩於整個兩極洲，無數修士惶惶不安，這一日，沒有人敢修煉，每當抬頭時，都會覺得心神一陣混亂，像是受到某種意誌的感染。
楚恒緩緩起身，來到陳家大院之中，遠遠望著大廳內的情景，他的表情也十分沉重，凡人的生老病死，乃是再正常不過之事，就算是修士，也難以逃脫天命的安排，終究會走向死亡。
“篡命者，當與天道爭命數，讓自身不再受到輪回的操控！”他喃喃自語，如此滿含意境的道韻，通過滾滾紅塵，傳遍整個兩極洲。
人們似乎能感受到一股不服天、願逆轉輪回掙脫枷鎖從此超凡的瘋狂意誌，讓無數修士心神震顫，似乎受到其濃烈的影響，一個個處身紅塵中，表情凝固，似若有所思。
陳家大院裏，小宇同樣感受到這般意境，其深邃的眸子裏，有奇異光芒閃爍，隱隱的，似乎明白了什麽，他忽然笑了。
“天本無情，悲憫眾生的……也不過紅塵當中一螻蟻，大道已成法則，注定了所有生靈都要輪回，注定了七情六欲無法永恒！”
緩緩站起身，在所有陳家族人呆愣中，他輕輕從輪椅上，抱起兩位老人，依偎在他那顯得無比瘦小的肩膀上，身上有淡淡的光芒閃爍，鴻蒙之氣彌漫，聖潔厚重無比。
緩緩升空，小宇抱著父母已快枯竭生機的身子，來到了整個公羊鎮高空，四麵八方，盡皆濃鬱如實質的紅塵，生靈之力激蕩，生死輪轉，因果冥冥中將一切聯係在一起，透著無盡玄奧與莫測。
楚恒的目光，隨著小宇以及其父母的升空慢慢抬起，臉上露出凝重之色，隻見他的弟子小宇漫步紅塵中，讓其父母沐浴其中。
“我本忘川已虛渡，奈何天命染紅塵！”小宇的臉上充滿了莫名的情緒，似在呢喃，也仿佛在慘笑，神情中蘊含著極為複雜的情緒，有悲傷，有不甘，更有憤怒以及無力感。
楚恒渾身一震，嘴裏同樣喃喃自語：“我本忘川已虛渡，奈何天命染紅塵……”
沒來由的，他心中一陣絞痛，鼻子微微發酸，能明顯聽出這兩句話中的含義，在多年前，這位少年本已殞落，化作癲狂猙獰厲鬼，受規則所限製。
但因為機緣巧合，因為楚恒的一係列逆天舉動，構建出世界雛形，衍輪回，化忘川，讓其逆天改命，以另一種帶著生前記憶和情感的方式，存活於天地間，脫離了規則的軌道。
能恢複往日的心智，這自然是一件好事，可奈何，天道有缺，眾生難逃命數，他的至親一日接著一日衰老，生命不斷流逝，到了現在，即將去世。
就如同滾滾紅塵中的生靈，無論凡人還是西施，都必須遵守、也不得不遵守這個決定的天道規則，小宇隻能眼睜睜看著父母死去，卻是無可奈何，無法阻止這一切。
這一刻，兩極洲的所有人，都能清晰感受到，那一絲絲蘊含紅塵中的傷感道韻，像是渲染了悲秋，萬物枯寂，使得所有感受到這種情緒的存在，皆生出一種悲涼感。
“楚師的道，是逆天而行，欲掙脫輪回規則束縛，從此主宰自身命運，我將來……也一樣會踏上這條路！”小宇緩緩開口，他低頭，看著懷中身形已然衰老到極致，體重變得很輕的父母，輕聲開口。
“爹，娘，你們安心去吧，孩兒不孝，沒能在你們有生之年成家立業，若有來世，我一定會將你們找到，願傾盡一生，好好孝順你們！”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就變得無比顫抖，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似乎聽到了小宇最滿含情感的話語，兩位老人的身軀皆顫了顫，體內生命之火忽明忽暗，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而後，在小宇渾身一震中，陳父陳母的雙目微微開闔，皆露出一條縫隙，無比渾濁的目光，在很艱難地轉移下，落在了小宇充滿無限驚喜的臉上。
“小宇……”
陳父開口了，顫顫巍巍，聲音虛弱到了極點，如枯樹皮的麵孔沒有半點血色，幹癟的肌肉微微抽動，像是在擠出笑容。
“爹！”小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輕柔，顫抖著身軀，將耳朵附在父母的嘴邊，因為剛才陳父的聲音太小太小。
“我好像睡了很久，是不是……身體快要撐不住了？”小宇的父親微弱的聲音傳來，他頓時就回答道：“沒有，您老隻是小憩片刻，命還長著呢！”
這個時候，陳母的臉上露出一抹慈祥，道：“殺孩子，你別再騙我們了，能活多久……誰比我們更清楚？”
“不，爹、娘，你們一定能活下去，小宇還要服侍孝順你們一生！”他的話語中充滿了苦澀，心中一陣刺痛，似乎在勸說父母，也似乎在安慰自己。
“跟著楚上仙好好修行……我，怕是要撐不住了，能最後再看你一眼，已然心滿意足！”陳父緩緩伸出手，摸了摸小宇的麵頰，露出慈愛，胸膛在劇烈起伏，進氣多出氣少，生機在這一刻流逝的速度快得驚人。
小宇清晰感受到這一變化，他的雙目頓時赤紅一片，連連點頭，抓住父親的手，道：“一定，小宇一定好好跟著楚師修行。”
隻不過，他此刻握住父親的手，一陣在顫抖，因為，父親的提問在迅速變得冰冷與僵硬，他的呼吸頓時變得無比粗重，滿眸子的不舍與傷感流淌。
“小宇，我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要讓我和你娘……失望！”陳父說的話最多，但也因此，他體內的所有生機，幾乎快耗盡，在最後兩個字落下時，眼皮在緩緩下垂著，渾濁的目光正不斷暗淡。
一刹那，小宇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爹！”下一刻，他的雙眼猛然睜大，口中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大喊，撕心裂肺，雙目赤紅得能滴出血來，甚至，他渾身顫抖得厲害，眼眶裏……竟有一滴晶瑩順著臉頰滑落，吧嗒一聲，掉在了母親的來上。
那……是魂淚！
鬼魂流淚隻存在於傳說當中，按理說，凶神惡煞的厲鬼本無情，可一旦落淚，那也就說明，它的內心深處某些情感，受到了劇烈的衝擊，抑製不住地釋放宣泄而出。
可見，小宇此刻的心情，悲傷到了極點，他看著父親的眼皮不斷下滑，感受著其體溫變得冰冷，更是察覺到其體內的生機正如潮水般一分分逝去，整個人都快崩潰。
“爹，您看我啊，您又要沉睡了嗎？”他淒哭，發出陣陣低吼，身子不停哆嗦，少年的臉上早已被淚水布滿，哭聲傳遍八方，這裏紅塵滾滾，他狀若癲狂。
“宇兒……不哭，你爹他去了，很安詳，娘……也要去了。”
又是一隻手伸來，顫巍巍地在小宇的臉上擦拭著，小宇的吼聲戛然而止，轉過目光看向了母親，幾乎是下一水的，他緊緊抓住了母親的手。
“不哭，小宇不哭，娘，我好害怕，您不要走好叫罵？”他像是個無助的孩子，在母親麵前央求著，懇求著，嘴唇不斷顫抖，湧出的淚水更多。
“娘怕是……踹不了幾口氣了，隻想在……這最後一刻，好……好好看一看你的模樣，好讓娘和你爹……在黃泉路上……有一段念想……”
斷斷續續的話音，透著虛弱，從陳母口中傳出，到了最後，她的眸子徹底黯淡下來，渾身沒了力氣，雙眼也緩緩閉合，但最後的表情，卻是帶著一絲笑容，走得安詳。
“娘！”
這一刻，小宇徹底瘋狂了，他抱著父母已漸冰冷的屍體，仰天咆哮，滾滾黑霧席卷而出，聖潔鴻蒙之氣席卷得紅塵激蕩。
“走了，他們都走了……”他慘笑，麵目變得異常猙獰，下方的楚恒看著有些不忍，但他並沒有立刻上前撫慰，而是默默凝視著。
嗡嗡嗡！
這一刻，虛無不斷扭曲，無盡陰冷氣息彌漫，霎時間，於萬丈紅塵之上，虛空破碎，一道道鬼影浮現，猙獰可怖而龐大，一個個張牙舞爪，數量多到匪夷所思，密密麻麻一片，可謂遮天蔽日。
無盡鬼物將小宇環繞，他仰天咆哮，目中赤紅一片，無盡悲涼像是化作了一股瘋狂而決絕的逆天意誌。
“聽到無情，人卻有情，鬼亦有情，爹，娘，你們安心地去吧，小宇日後定全新全新輔佐楚師，行逆天之道，終有一天，我會徹底掙脫宿命束縛，更會在無盡輪回中，將你們找到，從此……超脫天命！”
他慘笑開口，盡管早就知曉今日情景，可當真正麵對時，他才感受到深深的無助，心中頓生逆亂之種，將一切悲傷與瘋狂，化作了強烈的堅定。
吼吼吼！
無數厲鬼咆哮，整個兩極洲都大大震動，一股股陰冷且恐怖的氣息波動，席卷整個天地，無數修士心神皆顫，紛紛望向大沃之野方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萬鬼開路，小宇抱著父母，飄蕩在公羊鎮上空，他的表情漸漸恢複平靜，隻是那一雙眸子，卻是比之以前……多了一些曾經未曾有過的色彩。
“若這片大地能永恒存在，我便將您二老葬於此，從此……萬鬼守候，直到輪回破滅！”他輕聲開口，揮手間，公羊鎮外的大地龜裂，遽然間被一股大力轟開巨坑，他手指揮動，無數磚瓦飛來，於頃刻間搭建成一座墳塚，隨後，他親自將父母的屍首送入其中。
轟！轟！轟！
緊接著，那被他召喚而出的無數厲鬼，紛紛咆哮著，衝向墳塚，無數山石凝聚而來，覆蓋在它們身上，一個個於墳塚上方堆疊起來。
到了最後，這裏出現一座萬丈山嶽，透著無盡森冷與陰寒，鬼氣彌漫，可怖至極，若是自己去看，那些岩石竟神似厲鬼，數量多得可怕。
“鴻蒙！”最後，小宇大喝，身上灰色光芒熾盛，全部激蕩而出，從山嶽頂端往下傾瀉，漸漸的，陰森鬼氣全部被衝刷幹淨，此處有一股股聖潔之意彌漫。
而後，小宇在山嶽頂端，矗立一塊石碑，上麵刻著他父母的姓名，又寫上“不孝子……陳宇立”的字樣，在做完這一切後，他就那麽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山嶽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