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藏私
林穆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頓了半晌,這才迷糊的問道:“磨刀石?什麽意思?”
黑暗中,卻是傳來顧墨衍的一聲輕笑:“皇子眾多,龍椅可就隻有一張,你坐不上去,可不就是磨刀石!”
顧墨衍說的淡漠,仿佛事不關己,可是其中的自嘲,卻是讓人心中微微一酸。
林穆兒拽著被角,心中也是酸澀,沉甸甸的,有些不舒服,皇家貴胄,從小便是金枝玉葉,何人不羨慕?可是,皇家又多薄情,那一把龍椅,染了多少兄弟手足的鮮血?表麵的兄友弟恭,暗地裏卻是不死不休的廝殺!旁人看來的錦衣玉食,位高權重,不過就是在刀口舔血,疲於保命的亡命之徒罷了!
“所以,你也想要那個位子嗎?”咬著唇,林穆兒小心的問出了口。
顧墨衍沒有說話,隻有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安靜的有些壓抑,良久,才傳來一聲輕歎:
“不,我隻想活下去.……”
林穆兒心頭微震,一個叱吒疆場的常勝將軍,身份貴重的天家皇子,在這個春寒料峭的深夜,吐露出心底最真切的願望,不過就是為了活下去.……
皇宮.居正殿
居正殿內的地龍依舊燒的很足,窗棱處的一盆蘭花,悠悠的吐著蕊,給這憋悶的居正殿,帶來了一絲盎然生機。早已經上完早朝的孝承帝陰沉個臉,眼睛緊緊的盯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小刀,正在慢慢的仔細的剔除著掌心的腐肉。
垂首站立在一旁的成大總管,眼神閃避,滿臉的抗拒,額頭上冒出些細密的汗珠,有些不敢看這個場麵,隻見半坐著的那位須發全白的老者,麵色不改,眼神專注,一點一點的將泛著膿液和血水的腐肉剔除,血水正順著傷口從手腕處,一顆一顆“滴答”“滴答”的掉落在地上的銅盆裏,盆中的清水早已經染得血色一片.……
“棉布!”也不知刮了多久,那發須皆白的老者,沙啞著開了口。
立在一邊的劉末早趕緊遞上早就準備好的棉布,態度恭敬,態度謙和:“荀老院正!”
孝承帝皺著眉,陰騭的眼神掃過劉末早身上,劉末早心中一驚,也隻能裝作沒看見,老老實實的打著下手。
“換水!”荀老院正繼續吩咐道。
話音未落,一旁的成大總管忙不迭的招呼著宮女們換上了幹淨的清水。
“棉布!”
“藥粉!”
“棉布!”
這荀老院正瞧著上了年紀,便是拿著刀子都在微微顫著,但是做起事來,卻是有條不紊,幹淨利落。傷口經過幾次清水的清洗以後,腐肉都已剔除幹淨,擠出的也都是鮮紅的血液。隻不過,傷口處卻是露出了一個小拇指尖大小的窟窿,看的人心中驚恐,甚是發慌!荀老院
正依舊是塗上一層厚厚的藥粉,又在上麵蓋了一層草藥,這才用幹淨的棉布細細的包裹了起來!
收了工具,荀老院正顫顫巍巍的想要站起來,許是時間坐久了,一時使不上勁,一旁的劉末早趕緊上前一把攙扶住了!
“皇上,傷口已經處理好了,裏麵沒有發現碎瓷片之類的異物,估計還是因為愈合的不太好造成的積膿現象!這會腐肉都已經剔除,傷口有些大,需要時間愈合,切勿沾水,飲食要注意忌發物,忌辛辣刺激!”站穩後,荀老院正拱手而立,顫顫悠悠的回了話。
聽聞此言,劉末早整個後背一鬆,人也瞬間鬆了一口氣:皇上手上的傷口突然惡化,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前期處理傷口有問題,留了碎瓷片等異物在裏麵!若是真是這樣,治他一個有損龍體的罪名,也是跑不掉的!如今,好在有荀老院正開了口,替他澄清了,這會子,也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看著荀老院這溝壑縱橫的老臉,也覺得倍感親切了!
孝承帝卻是心緒不佳,看著自己已經腫的像饅頭一般的黑紫色手背,陰沉的臉色,像是快要滴出水來了,皺著眉,陰惻惻開了口:“上次朕也是這般小心,為何會現這種情況!”
“這個.……”荀老院正也是一臉的凝重,按照常理來說,不過是瓷片割傷了手掌,更何況還是盛酒的酒杯。雖說傷口深了些,但是劉院正處理的相當妥當,傷口都已經愈合了。誰知道卻是在深處鑽了膿,原以為是傷口沒清理幹淨,有碎瓷片留在傷口裏,可今日剔除腐肉,自己仔細了又仔細,並未發現有什麽異物。
看著孝承帝陰騭的臉,荀老院正也隻得避重就輕的說了幾句:“或許是棉布包裹的厚了些,不透氣;又或者是,皇上勤於政務,用筆勤快了些,所以這傷口才會反複!”
舉起自己腫脹的右手看了又看,對於荀老院正的話,孝承帝卻是不置可否:“荀老院正是我大梁的神醫聖手,若是連你都沒法子了.……”
孝承帝話已至此,眼神掃過麵前的兩位禦醫,陰冷的目光,讓兩位院正懼是心中一驚。
荀老院正到底是年紀大,在皇宮伺候了一輩子,這腦袋也是在刀鋒上擱了一輩子,見孝承帝語帶威脅,心中雖驚,但麵容尚未見一絲慌亂,仍舊是穩穩的說道:“微臣不才,幸得皇上信任,自然竭盡全力,不敢私藏,此等忠心,望皇上明察!”
孝承帝放下腫脹的手掌,卻是沒有接過話茬,隨手取過一本攤在矮幾上的奏折,漫不經心的問道:“昨兒個,聽說晉王突然病重?怎麽回事?”
成大總管裝作不經意的瞄了一眼劉末早,昨兒個他去給晉王瞧了病,前腳剛進皇宮,後腳晉王府的人
就追了過來,雖是無功而返,但是後來竟然傳出了晉王病重的消息,後來聯係了晉王府中的探子,說是晉王嘔了血,具體的,微月居那邊是內宅,他也進不去。所以,這樣一來,晉王這身體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倒是值得一探了。
劉末早瞪大了眼,一臉的驚詫,昨兒個不過是晉王傷口裂了開來,自己不過是替他縫合了一下,怎麽好好的就病重了:“皇,皇上明鑒!微臣昨天隻是幫晉王縫合了傷口,直到微臣離開。晉王還是好好的樣子,怎麽,怎麽會病重,微臣真的不知道啊!”說著,一掀袍子,就要跪下。
“這傷口,好好的怎麽就裂開了?”合上了奏折,孝承帝略偏著頭,眼神中帶著些狐疑。
“說是,說是去了前廳待客,沒注意,就將傷口裂開了。”跪在地上的劉末早,一腦門子的汗。
荀老院正垂手站立在一邊,仿佛事不關己,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哦?”孝承帝語調微揚,將手中的奏折重重的摔在了矮幾上:“哼!既然受傷頗重,怎麽會去會客?到底什麽重要的客人,需要他親自去?”
劉末早額上的汗珠沿著鬢角流了下來,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有些遲疑的說道:“好像,好像是桃夭館的程姑娘。”
“桃夭館?”孝承帝一愣,略一思索下,這才了然道:“不就是晉王極力保下的那個青樓?怎麽,老十一竟跟那些人摻和到一起了?”
“這.……”劉末早一時不知該怎麽接話了,孝承帝調侃幾句晉王倒是無妨,自己卻是不敢亂說。
倒是一旁的成大總管滿臉堆著笑,朝向孝承帝笑的一臉諂媚:“自古都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想來,晉王也是不例外!嘿嘿……”
成大總管在眾人麵前說的有些露骨,孝承帝卻是麵露古怪笑容,手指虛空點了點成大總管,假意責怪道:“老東西!就你知道!”
“嘿嘿嘿!”成大總管縮了縮身子,笑的更加燦爛了。
“罷了罷了,既然今天旬老院正在,一會你們兩就去給晉王瞧瞧!好容易拖著一條命回來了,若是在京城耽擱了,那朕以後,可是無顏麵見先帝了!”孝承帝說的真真假假,指著麵前的劉末早和荀老院正說道。
“是,微臣領命!”
“微臣遵旨!”
初春的陽光熱烈,石板縫隙中也有些嫩綠的小芽,爭先恐後的冒出了腦袋。走出了宮門,劉末早笑著朝著步履顫顫巍巍拱手:“今日多謝荀老院正在皇上麵前美言,不然,學生這條小命,怕是要交代了!”
荀老院正拄著拐杖,抬起頭,伸手擋了擋刺目的陽光,這才轉過頭來,渾濁的眼珠盯著劉末早看了許久,看得劉末早心中發了毛,這才啞著嗓子說道
:“劉院正說笑了,老朽告老許久,承蒙皇上看重,老朽這才有機會重新麵聖。自然是盡心盡力,不敢有所懈怠!至於劉院正所說的,在聖上麵前替您美言,自是不存在的,老朽隻是實話實說,此話老朽擔待不起!”
“這.……”劉末早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看著陽光下荀老院正泛著銀光的白發白須,一時愣在了當場!
“走吧!”荀老院正像是沒有看見劉末早的尷尬,甩了甩袖子,徑直的往挺在一旁的馬車走去:“老朽年紀大了,經不住長時間折騰,給晉王殿下瞧完病,還得趕緊回府歇著!”
像是說給劉末早聽,又像是自言自語。聞此言,劉末早自然不能再耽擱,趕緊快走幾步,跟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