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娘,大叔叔呢?
萋萋娘望一眼地上。東西並不值錢,幾件舊衣,一幅畫卷。眼中無恨,臉上無怒。隻是平靜地拉著萋萋的手,輕聲道:“走吧。”這讓老鴇一肚子怒火不知如何泄去。
來到門口,技女甲攔住了萋萋娘。嬌聲嬌氣問:“喲,芳兒姐姐這是要到哪裏去呀?”技女甲明明比萋萋娘要大五六歲,卻偏偏喜愛裝嫩。現在正穿一身粉紅色衫,臉畫濃妝,身上一股子香撲撲的脂粉味。萋萋娘教的東西,她一樣沒學進去,笨得連豬都望塵莫及。
她一開口,跟過來瞧熱鬧的技女、龜公、嫖客就忍不住笑。
“離開。”萋萋娘朝她微笑。
技女甲微怔的時候,萋萋娘已拉著萋萋手臂繞開她,抬步跨過大門的門檻。身後,技女乙急急追來,一麵追一麵喊:“芳姐姐且等等。”
技女乙確實比萋萋娘小一兩歲,她倒是把萋萋娘教的東西學進去了,隻可惜每每淺嚐輒止、無一精通。所以,當姐妹們紛紛自謀出路、各攀高枝的時候,她卻隻好留著。
萋萋娘止步回身,麵帶微笑,“何事?”
技女乙右手抓一物塞進萋萋娘手中,“姐妹一場,留個紀念。”
萋萋娘低頭一看,是一支價值不菲的玉簪。素知其平日為人,連忙推辭,“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技女乙臉色一變,陡然拔高聲音,“你嫌它髒?”
昨天晚上,萋萋娘見李公子與之癡纏雲雨後,將這玉簪送給了技女乙,不想卻被技女乙看見了她。
萋萋娘忙說:“不是。”
“啪!”的一聲。
技女乙已不由分說一巴掌打在萋萋娘臉上。
跟過來看熱鬧的人一時都驚呆了。
技女乙怒容滿麵:“你以為,你就清白到哪裏去?還不是沒人要的賤人?還有你,野種!”她纖指一戳,尖利的指甲戳到了萋萋的臉頰上。
立刻,劉萋萋肉乎乎的臉上出現一道血痕。鮮豔的血珠從縫隙裏細細密密冒出,很快流了半張小臉。
“啊!”萋萋娘驚叫出聲,臉色煞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技女乙的手指已被劉萋萋奮力咬住。
“啊!”技女乙吃痛,一邊尖叫一邊抽出另一隻手來擰劉萋萋。
頓時,越來越多人群被吸引過來,直把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技女乙尖聲叫罵:“小畜生!快鬆口!”
挨了一巴掌的萋萋娘反應過來,聲音都抖了:“萋萋,快鬆口!”從沒見過乖巧的女兒這樣勇猛,好像剛下山的小老虎,剛好饑餓時迎麵碰上了獵物,又驚又喜又怕。但她越叫,萋萋就越咬不放。
劉萋萋想咬那隻爪子,已有多日。
技女丙、技女丁和技女甲見技女乙臉色煞白冷汗狂飆,看夠了熱鬧這才過來幫忙,拉開了劉萋萋和技女乙。爭奪推搡間,母女倆被摜倒在地。
萋萋娘護著萋萋墊底,因此除了頰上小傷,萋萋並無無礙,隻是一張小嘴都是淋漓的鮮血,小紅舌頭往外一舔,露出兩顆白森森的小牙。
劉萋萋閃亮閃亮的眼睛得意洋洋地看著捂住受傷手指的技女乙,然後朝地上“啐”了一口血,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技女乙氣得要衝上來撲打劉萋萋,卻被幾雙手用力拉住,隻能恨恨瞪向劉萋萋,一雙眼紅得像兔子的眼睛。
萋萋娘爬起身,立即護住劉萋萋。她雖兩眼淚汪汪,臉頰紅腫,但嘴角含笑。母女倆一高一低對望一眼後,萋萋娘掏出手帕給萋萋拭去臉頰的血。
好在傷口很淺,隻是血流得驚人,應無大礙,用手帕拭過後血便止住了,萋萋娘便說:“我們走。”伸手撥開人群。人們自動讓出一條道,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
技女甲突然攔住去路,“想走?”
技女乙不斷地抽氣、吸氣,“咬了人就想走?沒門!”
幾個技女圍住二人,又堵住去路。一直在看戲的老鴇龜公打手,也從人群後麵擠了過來。
看著他們來勢洶洶的樣子,萋萋娘忽然嫣然一笑。低頭對劉萋萋說:“還記不記得蕭望叔叔說過的話?他說在前麵的路口,接我們回家。再不過去,他等不及就要找過來了。”
劉萋萋雖沒聽懂母親的話,但卻立刻點頭,還大聲喊:“大叔叔!”閃亮閃亮的大眼警惕地瞪向老鴇等人。
老鴇等人的臉色頓時就變了,隻因萋萋娘提到了蕭望。萋萋娘不清楚這個蕭望到底是什麽身份,他們卻清楚。普天之下,除了皇上,幾乎沒人敢惹蕭望,除非他是活膩了。
一年前,蕭望曾來過暖香樓,與萋萋娘在後院說了足有一盞茶功夫的話。出來時,曾聽見蕭望對萋萋娘許諾:“住不慣就告訴我,我來接你們……”還聽見過劉萋萋語音含糊的喊他:“大叔叔!”
老鴇板起了臉。她看向萋萋娘,朝四周揮揮手。技女龜公和打手隻好給這對母女讓路。
萋萋娘暗鬆一口氣,唇邊淺笑。她攜著劉萋萋的小手走了一步,忽然回頭,對老鴇說:“東西記得留著,也許哪天我會回來取。”
老鴇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她暗咬後槽牙,紅得刺眼的嘴巴閉得嚴嚴實實。
那幅準備送給蕭望的畫,於是被老鴇命人從後院破屋的地上撿起來,送去了她的房間,像供菩薩一樣供著,就怕哪天蕭望一時興起問起來,不好對付。
出了暖香樓,走過一條長長的馬路,就到了那個路口。
劉萋萋挽著母親溫暖的大手。她左右張望,睜著圓圓的大眼睛,卻沒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劉萋萋忍不住奶聲奶氣地問:“娘,大叔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