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踢一腳,出了氣再說
在饅頭鋪找不到女兒,萋萋娘的意誌力鬆懈了下來。
得不到答案,她踉蹌了好幾步,一下沒有扶住東西,跌倒地上,磕到什麽東西,昏了。
老板娘不想她死在這裏,怕影響了饅頭鋪的生意,就惡狠狠指揮自己的丈夫,無論如何,都要把萋萋娘弄走。
拖去哪裏都行,隻要不是在她的店裏,不是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老板向來是個膽小的,所以一直都是老板娘在主持大局。
現在,忽然間要讓他來單獨做主,還辦這樣一件大事,這實在太看得起他了。
可是沒有辦法,總不能讓人死在自家門口吧。
老板唉聲歎氣,迫於妻子的*威,拖著萋萋娘過街。
街道上也不是沒有人看到。
天已漸亮,路上行人漸多。
隻是,那是人家的家事,看是看見了,可是萋萋娘渾身上下哪裏都像個叫花子,這年頭,誰會為了一個叫花子而強出頭惹麻煩呢?
說不定,這個叫花子就是因為耍賴,賴在人家饅頭鋪那裏不肯走,人家饅頭鋪的老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拖,也要拖走這種叫花子。
誰也沒有想到,萋萋娘人還沒死,就被一個害怕惹事的老板拖過街麵。
其實,也沒有拖出多遠。
因為,老板從來也沒有做過這種體力活。
家裏凡有體力活,都是胖乎乎的老板娘一個人給扛了下來。他隻管聽從指揮。
而現在,他忽然明白了,平時妻子老罵自己不中用,這其中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沒有力量。
老板拖了一會兒,再也沒有力氣。
他停了下來,坐倒在地上喘氣。
這時,他才覺得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了。
他隻顧喘氣,根本就沒有留意到,一輛馬車正從遠處駛過來。而且,看那架勢,擺明了是要從這裏過去。
如果他還不挪開萋萋娘,挪開他自己,就勢必會擋了人家的道。
這年頭,能夠用上馬車的,全是富貴人家。
而這小小的烏鎮,並不會有多少馬車。
所以,哪怕是在街麵上,也不用擔心會被馬車撞到,這老板才會沒想到那麽多。
來的馬車並不是一輛,而是兩輛。
追在馬車後麵的,還有一批身穿玄色鎧甲的侍衛。
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著健壯的體魄,手執兵器,追在疾馳的馬車後麵,才沒有跟丟馬車。
有這樣架勢的人家,肯定不是富貴人家,就是權貴之家。
稍微有點頭腦的,都能夠一眼看出來。
老板自然也看出來了,可是,他卻沒有力氣及時閃避。
眼睜睜看著人家駛過來,要從他的身體上碾過去——才不管你街麵上有沒有人躺著或是坐著呢,你死了也就死了,跟那些權貴講理是講不通的。
老板嚇得臉色都白了,隻是拖個人過街,累了坐一坐,沒想到都會有性命之憂。
真是倒黴啊倒黴。
街麵上看見的人也嚇得呆在那裏。
看來,老天是有眼的,人就是不能做壞事啊。
做了壞事,就等著被老天收拾吧。
喏,眼前這個就是。
駕車的馬車夫心情很不好,要不然也不會快要撞到老板以及萋萋娘,才猛然發現路麵上的不對。
但是看那馬車的速度,一切都來不及了吧,看熱鬧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這擺明了就是無法躲過去的災難啊。
但是下一瞬,人們卻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畫麵。
馬匹轟然倒地,死了。
馬車順勢前傾,也倒了。
隨著馬匹的倒地,從馬車後邊急急掠出一條身影。
誰也沒有想到,馬車夫竟然是個機靈的人,在不能遏製馬匹朝前踐踏的情況下,當機立斷,一掌拍出,殺死了駕車的馬。
他自己也沒能逃過一劫,在馬匹倒地的同時,他抱頭就地一滾,跟著滾到地上。
隻是好巧不巧的是,馬匹垂死掙紮,四蹄踢踏中,踩中了他的肚子。
馬車夫在疼痛中慘死於馬下。
他殺死了馬兒,馬兒也為自己報了仇。
這個畫麵讓所有人驚呆了。
誰也沒有料到結果竟會是這樣。
一個卑賤如塵泥的叫花子沒有被馬匹踏死,而那個能夠為權貴駕車的馬車夫,因為救這叫花子卻枉死了。
情節更為嚴重的是,馬車夫的主人也受到了驚嚇。
這個驚嚇,對權貴來說,肯定非同兒戲,說不好,大怒之下,論罪之時,都要馬車夫的家人株連了。而那個一文不值的叫花子,自然也無法幸免了。
想到此,眾人不禁紛紛搖頭歎氣。
什麽是悲劇?這就是悲劇啊。
一個身穿玄色鎧甲的高大男人出現在這條街上。
站在烏鎮尋常百姓的人堆裏,這樣一個年輕的男人,越發顯得鶴立雞群。
發生馬車撞人事件後,人們見到這人從馬車後麵直接飛了出來,嚇得眼睛都直了。
本以為這人或死或傷,現在看到他走動起來虎虎生風,真沒想到竟然連皮外傷都沒有,看起來整個人完好無損,現在正麵不改色,越眾而出,踱到倒在一旁的馬車前麵去。
“看來是要算賬了!”眾人瞧這陣仗,忍不住唏噓出聲。
“我看沒得算。喏,攔路的叫花子估計沒被碾死,也已經嚇死了。”
“馬車夫也被自己的馬踏到,看他一動不動的樣子,估計沒死也重傷了。”
“那個饅頭鋪的老板我認識,平時就是膽小的,遇上這種事,鐵定嚇得不輕。看,我沒說錯吧?他眼睛鼓著,舌頭伸出來,都是僵的。”
“那他還過去?找誰算賬?”
身穿鎧甲的男子大步走了過去。
他倒想看看,那個害得他連馬車都坐不好的罪魁禍首是誰?
秋晨露重,被饅頭鋪老板拖行過,萋萋娘的衣裳黏黏膩膩粘在身上,顏色變得白不是白,黑不是黑,到處皺皺巴巴,無法辨清原來的樣子。
這個躺在地上昏迷的人實在髒不拉幾,令人隻一眼就嫌惡。
若不是嫌地上的人太髒,這個身穿鎧甲的男子肯定一上去就是一腳了。
找人算賬嘛,自然是要先出氣才對。
圍觀的眾人頗有默契,齊齊想到了這點。
而這個男子,也果真猛地停下,就停在萋萋娘身體旁。
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這男子都應該先朝地上躺著的人踢一腳的。
可是,他沒有。
“哎,他怎麽不踢她一腳出出氣呢?”
“都到跟前了,還管她髒不髒的,先踢一腳,出了氣再說嘛。”
“看不出來嗎,這位軍爺怕髒了自己的鞋!不過,我看他硬生生住腳,憋得臉都變了色,我都替他辛苦呢。”
對於這一切,萋萋娘一無所知。
她躺在地上,好像已經死掉,又好像隻是在昏睡。
她再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這輩子最不想看到的人。
她以為自己在做惡夢。就連惡夢,都有那個人在啊。
她恨自己。
但就算是在做夢,她也仍然惦記著五歲的女兒,她還是要打起精神找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