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早已許配
初時,碧雲天不明白她為什麽忽然這般問。隻是老老實實回答:“看過了,是南王身邊最厲害的洪醫官看的,沒有留下什麽後遺症。”
也就是說,不會像自己這樣,忽然有一日雙腿不良於行,至而雙目失明,繼而奔赴黃泉了。劉萋萋心頭忽然百感交集,卻也不悔當時所做抉擇。這一次,她真的鬆了一口氣,知道碧雲天靠得很近,所以說話不必太費力氣:“碧雲天,我很想念娘親,你能否幫我?”仿佛擔心他會不願,她又補了一句道:“就看在我從前幾次三番救你的份上,你也勉為其難幫我,可好?”
被重重地抱到榻上,發出一聲悶響,劉萋萋知道碧雲天是惱了自己。但為何惱了她,她無心理會。她隻想去“看看”司徒流芳,隻要遠遠地“看”她一眼,她的人生也就圓滿了。
“我現在很生氣!”若是劉萋萋能夠看到碧雲天,可能會忍俊不禁。隻因他此時臉頰兩邊氣鼓鼓的,容易讓人想到呱呱叫的青蛙,俊美的臉上還泛著一抹暈紅。碧雲天表達著自己的怒氣,他看著已經露出愕然表情的劉萋萋,本想賭氣什麽也不說,但想了一想,還是忍不住爆發出來:“劉萋萋,你把我當什麽了?你為什麽從來都不相信我?”
感受到了他的怒氣,劉萋萋心裏頓了一頓,卻沒有慌亂的意思。她睜著大大的眼睛,仿佛能夠在黑暗中,也能散發出奪目的光芒來。她平靜地說道:“正是因為我選擇了相信你,所以,碧雲天,我才會開口求你。”她的心裏其實還是有點不明白碧雲天為什麽要發脾氣,突然跟個孩子似的,明明就比自己大上三歲,且過幾個月就要迎娶木蓮郡主進門,怎麽一點男子漢的樣子都沒有呢?
聽她這般說了,碧雲天氣呼呼的臉色便好轉了許多,他在地上踱步道:“這件事我會看著安排,隻是在這之前,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劉萋萋眉頭一挑,隱約覺得這事哪裏不對,但卻不願多做思考。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隻有在碧雲天身旁的時候,她的腦子總是最懶得動的,“好,我答應你。”
“洪醫官,你看我帶誰來了?”下午的時候,經過一番馬車的顛簸,他們來到一處村落,停在一個農家小院門前。而此時的劉萋萋,已經知道碧雲天要她答應的條件是什麽了。
小院用竹籬笆疏疏落落地圍著,幾間充滿了田園氣息的茅屋坐落在山腳下,一條溪水自山邊引來,緩緩流淌過門前。山中桃花開得有些遲了,他們下車之後,春風拂麵之時,能夠聞到淡淡的桃花清香。隻是一切,劉萋萋都已經看不到了,心裏不由感到一陣陣的沉鬱。
看到碧王府小世子親自抱了一個女子下馬車,聽到聲音從屋中走出來的洪水平明顯一愣,隨即哈哈笑著對碧雲天道:“小子,你什麽時候娶親我怎麽都不知道?”其實,他已聽說了木蓮郡主公布了與碧雲天婚訊的事,現在卻是明知故問。
碧雲天哪裏會不知道他是故意取笑自己?卻是沒有在意地抱了劉萋萋進去,輕車熟路,顯然來這裏不是一次兩次。洪醫官瞧著他把劉萋萋放置在房中的榻上後,臉色已經顯出凝重,示意碧雲天走出房門,他低聲詢問:“此女身中劇毒,一般大夫已經束手無策,你怎麽這麽晚才送她來?”
碧雲天心中惶惶,卻不知如何解釋,“我知道洪醫官一定會有法子給她解毒。”又說起當年洪醫官曾經聯合劉萋萋救過自己性命的往事,回憶當年,洪醫官聽了頷首,也不免歎息道:“原來如此,難怪你有這麽多的顧慮……好吧,我盡力而為,能否解毒,還看天意。”
有了洪醫官的承諾,碧雲天放心不少。忽然想到那時自己替流年解毒,是遵照劉萋萋的叮囑,用自己的毒血為藥引,碧雲天便跟在洪醫官身後,說道:“若是需要我的血,洪醫官說一聲。”洪醫官回頭,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兒之後,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點頭。
切脈、看診。劉萋萋所中之毒,已經拖延了有一年之久。她能承受煎熬到現在,實屬不易。洪醫官沉著臉色,碧雲天瞧了心下便又惴惴起來,想要說些什麽,卻又怕打擾了醫官的診治。劉萋萋倒顯得十分平靜,坐靠在榻上輕閉雙目,淡然說道:“我身上所中之毒,乃是我師父王當遺留下來,那時我還不懂分量,以至於等到發現不能解毒,一切已經晚了。不過,我現在隻想重見光明,見見我娘,心願足矣。”
少女瘦削的臉上血色幾乎已經看不到了,覆在上麵的是一層薄薄的黑氣。這是說明她行將就木的征兆。“怎麽中的毒?”洪醫官心下一沉,卻問了一個讓劉萋萋感到驚訝的問題。可是,她很快就把這份驚訝遮掩了過去,嘴裏平靜地說道:“那是我自己的選擇……”
言下之意,就是再問也不會回答了。洪醫官並未生氣,隻嚴肅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我需進宮一趟,來回至少十日,你可能撐到那時?”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問道。
碧雲天卻是不解,問道:“洪醫官為何要進宮?難道那些藥材隻有宮中才有?”
洪醫官搖頭,似乎是在斟酌用詞,“我需確認一些事情,”轉而掉頭向劉萋萋,視線落在她手腕上,“你這鐲子借我,回來還你。”他說這話,沒有商量的意思。
雖然洪醫官話中透著古怪,碧雲天聽了也不禁麵上隱有不悅,但他卻沒有出言阻撓。
鐲子套在手上已經很長時間,長得很多時候劉萋萋都不記得它的存在。現在洪醫官忽然提起,她便下意識用另一隻手撫摸,然後歎氣道:“不是不願借你,實在是沒有辦法除掉。”說時,在洪醫官質疑的目光下,使勁拔了拔。
折騰了好一陣,鐲子好端端地套在劉萋萋的手腕上,碧雲天覺得此事不可思議的同時,卻也暗地高興,隻是臉上卻未顯露半點端倪。洪醫官同樣也是不信,認為此物對劉萋萋十分重要,她是不舍得借給自己,才會如此推脫,想著,便走過去打算親自動手。
劉萋萋卻也大大方方任由他擺弄,自從知道鐲子除不掉後,她就不再糾結此事。果然不久,就聽到了洪醫官發出了失望的納悶聲:“還真是古怪,怎麽就脫不下來了呢?”
“的確很是古怪。”碧雲天裝模作樣地湊近前端詳那鐲子,還伸手托起了劉萋萋的手腕,“不知洪醫官借用此物何用?”他更好奇的是這一點。
劉萋萋也是奇怪這個。因為手鐲是碧雲天當初趁自己不留意的時候,硬套上的,模樣談不上精致,隻是戴的久了,看著也就順了眼。但聽洪醫官的意思,仿佛他認得此物。若是他能幫自己解除出來,她很樂意。
洪醫官轉目看了看碧雲天,又看了看劉萋萋,片刻後,才低聲說道:“這是當年用毒世家王府的鎮宅之寶,帶著它可以號令天下用毒、解毒之人。我是想進宮請旨,以便昭告天下,到時群策群力,或可替劉萋萋解毒。隻是此事太過湊巧,我擔心萋萋心有顧慮,不願意脫下來借用,是以方才沒有說明。”
“若能脫下來,別說是借你,就是送你也無妨。”劉萋萋不假思索地道。洪醫官當即又驚又喜,碧雲天卻是明顯不悅。洪醫官搓手問道:“你當真願意送我?”劉萋萋隻是頷首,“洪醫官似乎不信?”
洪醫官興奮過後,道:“這個鐲子在江湖中用毒、解毒的地位,相當於朝廷一品大員的官印,劉姑娘二話不說就決定送我,不怕將來後悔?”
“她一定會後悔的!”說話的卻是碧雲天,洪醫官忍不住不滿地瞪他,也不管對方地位高高的世子。洪醫官問道:“為何?”語氣已經充滿了不悅。
碧雲天此時也不急了,在一旁桌邊坐下,端起茶杯,帶著輕慢的語調說道:“因為這鐲子,是萋萋的師父王當,生前作為迎娶他徒兒劉萋萋的信物,給了我的。”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特意將視線先後落在洪醫官與劉萋萋的臉上,尤其專注地停留於劉萋萋睜得更大的雙眼。
劉萋萋的臉上寫滿了不相信。碧雲天的嘴角不由微微一勾,要的就是她這種反應!可是,他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任由劉萋萋呆呆地瞪著雙眼。
洪醫官終於明白了碧雲天的意思,“你是說,劉萋萋的師父早已把她許配給了你?”瞧著碧雲天篤定的笑容,洪醫官了然地歎了一聲,“這怎麽可能?世子早已與木蓮郡主訂下娃娃親,還有幾個月就要成親了。”
洪醫官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屋子裏,讓劉萋萋恍惚間覺得聲音渺茫、世情渺茫、人也渺茫了起來。她用手又推了推腕間的手鐲,手鐲依然沒有鬆脫的意思。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卻輕輕觸動了碧雲天的心。她到底還是在意的!
就在碧雲天心裏千種擔憂放下大半的時候,劉萋萋忽然苦笑一聲,說道:“師父仙去已多年,隻憑此信物,如何取信於人?到底作數不得,洪醫官不必當真。隻是你想要這鐲子,我卻可以做主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