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愛其子還是更愛其女
劉萋萋“看”著一臉認真的司徒流芳,說道:“我希望娘親能夠獲得幸福。”
這一次,司徒流芳沒有急於打斷她,也沒有急著流露自己在無數次挫敗後再也不敢嚐試的沮喪情緒。現在,她決定豁出一切,也要讓女兒看到不一樣的自己。
“我希望娘親離開劉府,從此與劉府毫無瓜葛。”劉萋萋慢慢說著,她需要利用這短短的時間,來判斷出司徒流芳的情緒變化,如果對方能夠接受,她就會說得快一些,如果不能,她就要適當改變說辭了。司徒流芳的反應沒有讓她失望,所以,劉萋萋在頓了一頓之後,接著說道:“然後,削發為尼,遁入空門。”
司徒流芳的手抖了一下,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劉萋萋居然會有這等心思。“萋萋,你……”
聽到她的聲音都變了調,劉萋萋就知道自己的話又讓人誤會了。她心裏苦澀地笑了一下,卻沒有要接著去解釋的意思。倒是侍立在司徒流芳身邊的呂嬤嬤,實在看不下去,覺得劉萋萋這個庶女毫無大家氣勢不說,就連司徒流芳半點的高雅氣質都沒有承襲到,她冷漠地看向劉萋萋,“小小姐好手段啊,為了讓自己以後的生活更好,居然敢說這般不孝的話!”
呂嬤嬤威嚴的話語沒有嚇到劉萋萋,卻令司徒流芳的臉色慘白了起來。司徒流芳立即出言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呂嬤嬤,萋萋不是這樣的人,請你慎言。”自己的女兒,自己還是心裏有數的。
想到自己肩膀上的重任,呂嬤嬤很是識趣地繼續保持沉默。她倒想看看芳夫人怎樣應對。
聽到司徒流芳語氣平和的回應,劉萋萋心裏隻覺一股暖流緩緩流淌過自己的心田。雖然已經多年沒有與娘親一同生活,可是母女間的默契還在。她的雙眼開始濕潤,但卻忍了下來。調整了情緒後,她繼續說道:“我知道南王對你與眾不同,娘親若是遁入空門,他必定會心有不忍,會設法為你謀劃身份,讓娘親還俗。到時,娘親縱使不能離開南王,日子也必定與今時今日有所不同,起碼榮華富貴、錦衣玉食是少不了的。”
劉萋萋的一番話讓司徒流芳與呂嬤嬤都呆住了。司徒流芳更是愣了半晌,方問:“萋萋,如此驚世駭俗的想法,你如何想得到?”隨即,不等劉萋萋回應她又接著歎息道:“我知道這法子或可實現,但娘親卻不願拖累南王一世英名,尤其當他的身後還有眾多依靠他來吃飯的人。萋萋,今日這話你與我說了就算,切不可告知第三個人,你答應我可好?”
言罷,眼神灼灼,專注地凝視著劉萋萋,就怕劉萋萋會搖頭或者說出拒絕的話來。她這一生,因為來處而吃盡苦頭,而蕭望是那麽與眾不同,她怎能為了一己私欲,給他的赫赫英名抹黑?甚至,還會使南王王府陷入株連的困局?
劉萋萋怔了一下,忽然苦笑出聲。就在司徒流芳皺眉想要說什麽的時候,她苦笑著說道:“我就知道娘親不會同意,”司徒流芳點頭,目光充滿內疚地注視著女兒,“但是離開劉府,娘親一定能夠做到的,是不是?”
知道強求不得,便退而求其次。呂嬤嬤不禁眉頭一挑,對劉萋萋的表現又有了新的看法。她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起麵前坐著的劉萋萋,或許日後扶持一二,未必不是良才……
母女二人自是不知呂嬤嬤心中思量。司徒流芳溫柔地看著劉萋萋,歎息了一聲後,她說道:“其實離開劉府,對娘親來說,十分簡單——”
劉萋萋聞言不由一愣,“既然簡單,為何娘親還要繼續留在那裏?”她不明白,自己在那個家裏吃盡苦頭,名聲盡毀不說,連命都快沒了,娘親居然還留在那裏!為什麽?
隱在不遠處大樹上的碧雲天,也不由地露出了凝重神色來。他總覺得芳姨娘留在劉府,動機並不像她所說的那樣簡單。然而,根據搜索得來的消息,他又一時不能斷定司徒流芳意圖為何。
“因為蕭望,也因為劉府的二少爺。”抬眼示意呂嬤嬤退到聽不見他們說話的地方以後,司徒流芳輕聲回答。對麵的劉萋萋陷入了一片沉默中,此時此刻,她已經忘記碧雲天是跟著自己來的,這時候也可能派了心腹監視著這裏的一切。但她,沉浸在與娘親見麵的濃濃的親情之中,仿佛都忘記了他。
司徒流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那手竟然是冰涼的,司徒流芳心裏一驚,更緊地握在手中。心疼地看著劉萋萋,司徒流芳解釋著自己的做法:“娘親有一件事情,還沒有機會跟你說過。”
劉萋萋的心頭漫過無數不解和驚訝,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頭,應和道:“是什麽事情?”
司徒流芳道:“娘親的娘家,是前朝皇室其中的一個旁支。娘親因為你的外祖母沒有福氣,投胎做了庶女,被人從偏門抬進門來做了別人家的妾室,因此經常受到正室的欺負。娘親的親生母親,也就是你的外祖母,她是一個外表溫柔、內心堅韌的女子。當年前朝皇室分崩離析,被現在的朝廷接替和取代之時,整個家族都麵臨滅頂之災,驚慌害怕,她卻毅然帶著娘親私逃出來。”
女子素來以依賴丈夫和夫家為根本,離開了丈夫和夫家,就猶如沒有根的草木,很快活不下去。所以,聽到自己的外祖母當年竟然能夠做出那麽偉大的舉動來,劉萋萋一下子心裏充滿了敬佩,更加認真地傾聽。
“可惜的是,當逃到烏鎮的時候,我們遇上了瘟疫,你外祖母終究沒有熬過去,當天夜裏就在高燒之中仙去了。那年,我才十一歲……”司徒流芳的臉上流露出懷念的悲傷,是那麽濃鬱,讓樹上的碧雲天看了,也不自覺想起了自己的奶娘……司徒流芳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道,“也是那一年,我遇到了準備到商都去參加殿試的劉洋平,也就是你爹。”
劉萋萋安靜地傾聽著,沒有想到自己的身上居然還流有前朝皇室的血液。前朝對她而言,已經很遙遠;那些前朝的皇室親人,她就更加沒有任何的感情了。所以聽起來,就覺得不痛不癢。
司徒流芳歎息一聲,“那時候我年輕不懂事,以為那就是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山盟海誓過後,便等著他來迎娶自己做妻。可是……”關於她與房蜜以及劉洋平的糾葛,司徒流芳卻不願再詳細提起,而劉萋萋也並不想因為自己的一點好奇心而讓娘親難過,她乖巧地選擇了沉默。
“所以,當得知被夫人遺棄在烏鎮的老屋時,娘親的心裏並沒有太大傷感,反而感到了一種解脫。”司徒流芳朝劉萋萋溫柔地看了過去,“後來發現有了你,我便更加地珍惜老天給予我的厚愛——因為在你之前,我曾經替劉洋平生過一個孩子,且還是個男孩……”
劉萋萋知道,這個男孩,就是後來被養在房蜜身邊的二少爺,她的親生哥哥劉銳權,也是害得自己陷入眼下困境的始作俑者之一。聽到司徒流芳呼吸沉重且不再平穩起來,劉萋萋感覺自己的心也沉得喘不過氣來。劉銳權在司徒流芳的心中越重,自己的那種恨就越重。之所以遲遲沒有對劉府的人施以報複,就是因為在意司徒流芳的感受。這件事一直埋藏在劉萋萋的心裏,藏得太深,以至於讓她經常生出某種錯覺——她是沒心沒肺的人。
司徒流芳已經不知道說到了哪裏,劉萋萋沒有再認真地聽下去。她在司徒流芳停下來的間隙,首先問道:“娘親,你準備何時離開劉府?如何離開?”她需要快刀斬亂麻,因為,她已經敏感地察覺到,司徒流芳可能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
“你……”司徒流芳歎氣道,“萋萋,你應該明白的,不是娘親走不了,而是不能走!”她哀怨卻又抱歉地看著劉萋萋,也的確像劉萋萋敏感地覺得的那樣,察覺到了那麽一點點怪異。
劉萋萋立刻表現得不耐煩:“說來說去,你就是不願意答應我罷了。”
司徒流芳被她突然的重語氣嚇了一跳,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時,劉萋萋又接著冷聲說道:“我知道娘親的顧慮,無非是擔心南王聲譽受損,還可能因為我們的來處,而讓他以及需要得到王府庇護的人受到牽連,畢竟,當今皇帝和朝廷對前朝欲孽諱莫如深,下手毫不留情;同時也是擔心你離開劉府之後,劉銳權會被嫡母為難,得不到更好的教育,沒有一個好的前程。”
劉萋萋所說的這兩點,無疑都切中了司徒流芳的顧慮。她無奈地點了點頭,“萋萋,你既然知道,就不該……”
“不該?”回應她的卻是令她感到吃驚的兩聲冷笑。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語過激了,劉萋萋有意識地緩了緩心神,告誡自己:她不能慌,不能亂,更不能夠在娘親麵前表現得太過奇怪,否則的話……“嫡母現在把劉銳權養成了什麽樣子,娘親並不是不知道——難道娘親以為,在房蜜的手裏,劉銳權將來會有什麽大的出息?”劉萋萋放緩了語速,這時沒有聽到司徒流芳說話,便知道自己的話進了對方的耳朵,又繼續道:“不會有什麽出息的,除了有可能掙到嫡子的名分,將來方便參加科舉考試,也能夠入到族譜,認祖歸宗。”知道自己的話越來越重,劉萋萋就沒有將“將來死了,他還能夠得到與祖宗同族埋葬在一起的資格”的話說出來,“但是娘親離開劉府就不同,房蜜會把對你的恨意,轉移到劉銳權身上,對他厭惡之下,就會嚴加管教,不會讓他放任自流,更加不會讓他到處惹是生非,省得給劉府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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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萋萋不是特別聰明的人,她現在對司徒流芳所說的話,都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後,才約見談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