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桃花粥
“易簫將軍!”殺手首領眸光一凜,朝著下意識將劉萋萋攬住的來人拱手為禮道。
來人身著暗紅色袍服,披在最外頭的鎧甲折射出幽暗透亮的微光,正是這一身的鎧甲,讓無意中撞上去的劉萋萋腳步受阻,更在扭脖頸之時碰暈了自己。
殺手首領不動聲色打量對方的時候,易簫將軍也在打量殺手首領。沒有想到剛剛分開不過一二個時辰,雙方就在這種場合下相遇了,真不知道是緣分,還是對方故意設計的陷阱。“火勢是如何燒起來的?可有損傷?”將軍側頭問跟過來的一名軍士。
軍士沒敢去瞧自家的將軍以及將軍懷裏昏厥的女子,他低著頭,恭敬地道:“回將軍,走水原因尚未得知。目前死者已找到六具,傷者二十七名。”
將軍點頭,雙眸中的深邃讓殺手首領一時間無法看透其心思。“既然將軍有事,不如把姑娘交還在下來照顧!”說著話,殺手首領已經欺身而至,但他仍舊有所保留,沒有立即從將軍手裏搶人。
易簫將軍本來已有將人放開的想法,可惜,當殺手首領用試探手法逼近時,他就改變了主意。身體側旋,帶著劉萋萋轉過半個身體的位置,嘴邊噙著得意神色,“有本將軍的照顧,閣下還有什麽不放心!”說罷,突然施展開輕功急退數丈開外,沒有對跟來的部下多言半句,很快消失在這片廢墟之中。
殺手首領沒想到對方洞悉自己的想法,且根本不給自己反應的機會,不由心頭大驚。對方這是想以劉萋萋為人質,要挾他們!豈能讓對方得逞?殺手首領立即從懷中掏出小小錦盒,放出裏邊沉睡的蛾子。蛾子似乎察覺到了外頭的光亮與新鮮的空氣,振翅飛出,朝著將軍消失的方向飛去。
窗外竹葉輕搖,光影斑駁間,易簫將軍垂手兩側,雙眸靜靜凝視眼前昏睡女子的臉龐。四周風影搖動,偶爾蟲鳴鳥叫掠過耳旁,卻更顯得此處寧謐安詳。距離此院落十丈開外,有鎧甲加身、神色肅穆的侍衛成隊巡邏站崗,時刻戒備著這裏。
近距離端詳榻上不省人事的女子,隻見劉萋萋神色蒼白黯淡,兩隻眼睛明顯凹進眼窩。雖然處於昏迷狀態,眉間卻經常擠到中央。倘若她能夠好好調理,生活無憂無慮,定然能夠養得珠圓玉潤、神采飛揚。
不知不覺中,易簫將軍眼裏及腦海中看到的,是那一幅幅溫馨的畫麵。這些畫麵裏頭,有劉萋萋五歲時與其母在一起的溫馨對話;有蕭望立在竹林吹簫,目光卻一直未離開過屋中榻上女子的惆悵;也有萋萋娘吐血後倒在蕭望懷裏時的悲傷畫麵……
無數的畫麵迷蒙了易簫將軍的眼神。此時,距離劉萋萋昏厥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門外突然傳來了輕輕的叩響,易簫將軍回過神來,恢複了慣常的淡然、倨傲,“進來!”
兩個侍婢小心翼翼抬著食盒而入,齊齊朝易簫將軍施禮道:“將軍,奴婢們奉命前來給您送早膳。”易簫將軍這才想起忙碌了大半夜,早上又聞訊趕到火場現場,至今粒米未入,著實也餓了。正要任由兩人伺候著進食,不經意間眼尾掃至榻上了無生息般的劉萋萋,易簫將軍突然大手一揮,道:“退下!”
兩個侍婢驚詫地對看了一眼後,不敢違令,恭謹地行禮退下。早有一女子站在不遠處拐角的廊下相候,見到二女出來,連忙露出身影,焦急問道:“怎麽樣?將軍可曾進食?”
此女年歲略大,至今未曾嫁做人婦,琴棋書畫略有精通,且能識文斷字,在府裏算是個長居的客人。
兩個侍婢彼此交流了一下眼神,便如實相告。
其中一個侍婢仿佛完全沒有看到對方已經變色的臉,接著補充道:“將軍命我們放下食盒,便命令我們退下了。我們在那屋裏,看到有個女子,似乎正躺在榻上歇息。”眼裏劃過嫉妒羨慕,“我們將軍府還沒有女主人,隻怕這一次之後,將軍府很快就要迎來當家主母了。”
侍婢還在滔滔不絕,對麵身著粉紅衣裙、精心打扮過的女子已經不耐煩打斷了她的話:“那女子與將軍是什麽關係?長相如何?你們進去送食盒的時候,可曾看到將軍是如何反應?”
兩個侍婢再次交換了一下眼神,齊齊朝那女子伸出自己的手掌心,那意思再明白不過。女子暗地咬牙,但為了心中的目標也隻能忍痛割愛,分別給了兩女一個香囊。兩女接過去在手裏捏了捏,知道分量過得去,其中一個便開口道:“那女子是將軍從外麵親自抱進來,一直昏迷不醒。我們進去送食盒,隻看到她躺在榻上,並未曾見她醒來,所以,到底長的什麽模樣,我們也不知道。至於將軍,”兩女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一絲狡黠,“香兒姑娘若想知道,不妨親自去一趟,我們還有其他事情要忙,就不相陪了。”
說罷,也不理會女子拉下來的臉,雙雙轉身折過拐角走遠了。
易簫將軍打開食盒,白霧立即伴隨著食物的香味鑽入鼻孔。肚子隨即咕嚕響了起來。他不禁微微一笑,俊朗剛毅的臉上,在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下,顯出幾分柔和。
“娘,娘……娘!”
榻上的女子突然驚叫了起來,易簫將軍轉目望過去,但見她雙目緊閉眉頭皺緊,顯然是夢魘了。他腳步遲疑了片刻,才朝那裏移步過去。
“娘……娘……”
劉萋萋的哭聲低了下去,眼角的淚水已經打濕了側邊的床鋪。但她依舊沉在夢裏,沒有醒來。易簫將軍眉頭輕蹙,緩緩朝她抬起了右手。她額上的鬢發已經被汗水打濕,貼在臉上。易簫將軍的右手伸出去更遠,距離那鬢發也更近了。
“娘……別走!”劉萋萋嘟囔著,已經失去紅潤之色的唇輕輕抖動著,仿佛就要從噩夢中醒轉。
仿佛受了驚的小動物,那隻快要觸碰到鬢發和肌膚的右手倏地縮回。屋中依舊光影斑駁,寧謐無邊。一切,仿佛沒有發生。
劉萋萋遽然醒轉,鼻中嗅到了誘人的食物香味。隻感覺全身乏力、生疼,她無力地慢慢睜開雙眼,待適應了屋子裏的光線後,便看到一個男子的背影。她想翻身下榻,卻發現自己比往日柔弱了許多。因為起得過猛,腦子裏竟然發暈,差點兒沒有直直從榻上栽倒下來。
她心裏受了一驚,剛剛恢複了一點兒血色的臉上又蒼白了起來。
好容易來到擺滿一桌食物的桌子旁邊,劉萋萋腦袋不受控製地一垂,整個人差點撲倒在桌上。這麽個失禮的舉動,自然惹得本就安然端坐椅子上進食的人不悅。易簫將軍停箸,抬眼,瞥向了對麵的劉萋萋,淡淡的眸光分不清喜怒。
麵對著易簫坐下來的劉萋萋仍覺頭腦昏沉,過了好一陣才適應眼前的視界。當發現了對麵坐的人是易簫將軍後,臉上露出明顯的驚奇,“是你?”
“怎麽,看到本將軍你很不高興?”易簫將軍瞅著她一雙布滿血絲的大眼睛,心裏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是越來越冷然了。
劉萋萋皺皺眉頭,此時她肚子餓得咕咕叫,端過眼前的粥就抱在手裏,“呼嚕呼嚕”吞下肚。幾大口溫熱相宜的粥下了肚,才感覺精神氣回來了大半。她心滿意足地放下已經去了一大半的粥碗,這才發現對麵人的臉色已經發生了改變。不知道是心境的改變,還是對麵坐的人臉色太讓人覺得驚悚了,她的心裏竟然劃過一絲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我餓極了!”
易簫將軍怔怔地盯著她看了好一陣,仿佛才反應過來一般,對外麵高聲喊了一聲:“來人。”
劉萋萋連忙朝他搖手,“不必喊了,我會馬上離開!”本來她還想問清楚,自己怎麽會在這裏醒來,是不是他半道上碰見自己,順道搭救了一把。但是現在,她更想趕快離開此地。
易簫將軍已經從座位上站起身,高大的身軀恰恰遮擋住了屋外投射進來的光線。劉萋萋心裏有點慌張,不敢再去看他,而是快步走到了門口處。房門是關閉著的,屋子裏隻有她和他兩個人。堂堂一個大將軍,在吃飯的時候,居然沒有半個下人伺候,無論怎樣都覺得不對路。
這時,房門從外麵被人敲響了,“將軍。”
兩名管事躬身垂手站在門外,視線毫不斜視,對於突兀地出現在門口處的劉萋萋,他們也隻是微微吃了一驚,便自然而然地不再看她。
看這架勢,是不願放自己離開了。劉萋萋心裏沒有生氣,卻暗地裏鬆了一口氣。如此,她或許就沒有太多時間去想娘親那件事了……她側過身,往回走,重新在方才的椅子裏坐下,用手托著腮幫子,沒好氣地抬眸去瞅易簫將軍。他要軟禁自己,總該給個理由吧?好,他不說,她就偏不問,看誰先忍不住誰。
“去廚房多端些桃花粥過來。”
兩個管事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愣在原地好一陣,又彼此交換了幾個眼神,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主子的吩咐。其中一個管事實在沒忍住,張口稟報道:“將軍,今日廚房裏,並沒有準備桃花粥……”
易簫將軍不禁皺眉望向劉萋萋麵前的海碗,不是桃花粥嗎?
兩個管事見狀,差點兒沒有忍住自己的手,齊齊抬手擦拭額上滴落的汗水。另外一個管事鬥膽進言道:“可否讓小人進去看一眼屋裏的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