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禍害
不過片刻功夫,帳篷前頭的空地上,便隻剩得劉萋萋、雲王和牡丹等幾人。劉萋萋瞧著遠處湛藍色天空,低聲說道:“其實那藥書上麵,並沒有什麽藥方子。但我在那藥書上,抹了半日奪命散,如不能及時拿到解藥,命就沒了。”這半日奪命散,她是近期新研製而成,準備用來為那些殺手徹底解掉身上餘毒,沒想到竟用在這上頭了。
雲王本不掛心此事,但聽她如此說,也不禁微微一愣,“你為何要這樣做?”
劉萋萋看了雲王一眼,卻是輕歎一聲,道:“她死了,就死在我麵前。我與她是沒什麽感情,反而當年在她手裏吃過不少苦頭,我亦曾在那些歲月裏,痛恨過她,痛恨過那一家人。隻是後來,當我數次死裏逃生,覺得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比之這些更重要時,便放棄了對他們的痛恨。”
雲王一直默默看著劉萋萋,她聲音輕而淡然,仿佛穿過無數時光依然纖塵不染的女子,但他知道,她還不到二十。雲王坐在她邊上,拉她入懷,靜靜聽她講出她自己的心聲與想法。
劉萋萋頓了一下後,在雲王懷中尋得個較舒服的位置靠好,便接著說道:“我本想將那假的藥方子丟出去,吸引大家的眼球後,再將真藥方公之於眾,目的不過是為了確保真的藥方子,不至於落入歹人手裏。可是,她卻因此丟了性命。”
“這與你無關。”雲王忙道,伸手輕揉她柔順烏亮的發。
劉萋萋微微合上雙眼,低聲說道:“我也知道是無關,但總歸是我自己,沒有思慮周全。”
雲王擁著她,亦柔聲細語,認真說道:“你是要救蕭望出來,不想讓你娘心苦的孝女,他們那般說你,本王是一個字也不相信。”
劉萋萋即從他懷中直起身,轉過頭去,仰了脖頸,抬眸看進雲王的眼裏,然後輕聲道:“我知道。”其實在她心裏,縱使雲王信了那些流言蜚語,她也不會有多難過,隻是會轉身離去,再不將雲王放在心上。但如今,能得他這般回護與信任,她自是感覺溫暖的。
雲王再次將她擁入懷中,下巴抵在她頭頂上,微微合著雙眼,道:“都是本王不夠強大,不能助你一臂之力。本王會努力,讓你今後能有個依靠。”
“你也不必為我強求這些,再說,他們給你的那些,我並不放在眼裏。”劉萋萋心裏微微一暖,將頭靠在雲王胸膛上,亦慢慢閉上了雙眼,“現在,假藥方子已傳出去,我們得準備將真的藥方子公布出去了。”
“此事本王來助你。”雲王毫不猶豫說道。
紅藥一路追蹤,本以為會丟失目標,卻見牡丹忽然朝他迎麵走來,笑著說道:“那藥方子我知道在哪裏。”紅藥向來不喜費力,是以,雖不怎麽喜歡笑得一臉肆意的牡丹,但還是耐著性子問:“在哪裏?”
牡丹不答即施展輕功在前麵疾奔,紅藥亦反應不慢在後頭追趕。不一會兒,二人便幾乎是並肩而行了。牡丹這才解釋道:“那藥書上有丫頭留的藥味。”
“你莫非是屬狗的?”
“有的人連狗鼻子的靈敏度都沒有。”互相磨牙鬥嘴間,兩人落在一處庭院。
這庭院乍看過去,至少也是殷實家庭才置得下。相看兩相厭的兩人互看一眼之後,便不約而同要朝各自看中的方向潛去。
“既然來了,進來吃口茶如何?”尚未有下一步動作,屋裏正廳處就傳來一道聲音。那聲音清越如同山穀中流蕩的溪水。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後,不約而同走了進去。隻見主座上已坐著一人,他們一點都不陌生,反而異常熟悉,隻是都詫異對方怎麽會在這裏,不是應該遠在千裏之外嗎?
心思電轉間,紅藥並不立即落座,徑直問道:“是你要殺劉萋萋,奪回那藥方子的?”雖是疑問,不過語氣卻很肯定。
藍夭國巫神停了停撥弄桌麵上蠱蟲的動作,麵具底下嘴角掛上一絲淺笑,隻是這笑容反而讓他本人更顯神秘莫測,“那藥方子本是我藍夭國神女所有,怎能說是奪呢?”
“奪了又如何?”牡丹倒是大大咧咧落座,舉手投足間,盡顯絕代風華,旁邊侍立的婢女眼露癡迷。牡丹又是一笑,自己給自己倒上一杯茶,也不吃,反而像是用來擺擺樣子的,“你以為劉萋萋會乖乖聽你的話?”想到寶藏被挖一事,再聯想這些日子以來劉萋萋的所作所為,無一不與眼前麵具男有關後,他心頭的詫異立即轉為了然。
似是不曾察覺兩人的心思,巫神悠閑地瞥了兩人一眼,“本巫神下的這一盤棋,花了數十年之功,可謂完美無瑕,兩位怎麽一來就存了輕視之心?難道,二位已經被那丫頭收服了?”雖是帶了戲謔成分,巫神心裏還是忍不住起了疑心。如果是真,他這裏倒是有點麻煩了。不過,勝算他還是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是以,心頭搖晃隻是刹那,巫神丟開蠱蟲,依舊悠閑從容。
收不收服的,要看各人心境如何了。
紅藥和牡丹皆是默契一笑。一個說:“不說了,吃茶。”另一個則道:“本座是來看戲的。”俱都未再提劉萋萋那藥方子的事情。
在這吃茶又接著下棋的光景中,劉萋萋親自部署下去的事已有了眉目。
“王爺,那道藥方子屬下們已按照姑娘的吩咐,安排了下去,眼下,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隻要耳朵不聾的都知道這事,也知道治瘟疫的方法。”回來稟報的人排了一溜,個頂個表情嚴肅,不過說話的隻是其中一個首領。
“是啊,我們還敲鑼打鼓,登台演戲,讓戲子們把這事唱出去;也派人進了茶樓,將那說書先生的嘴也用上了;就是那些名聲響點的醫館,剛開始還對屬下們抵觸觀望,現在也已經開始主動去了解了……”
劉萋萋聽著,慢慢點頭。這隻是第一步。接下來,她需要獲得太子的支持,製作出能夠不被毒潭潭水溶解的容器。如此,這般大麵積的瘟疫,才能夠得到有效的控製。隻是,在見到劉惠蓮從牢中平安出來,她便隱約猜到,這是劉惠蓮兩姐妹用她髒衣服上的藥方子,進獻給了太子殿下,換來的。如此,太子殿下還能容得下她嗎?
且不說太子得知此事會如何,那邊巫神待紅藥牡丹互相廝殺了幾個回合的棋子,便推開一旁用蠱蟲做成的棋子,拍拍手掌,又淨了淨手,才溫吞吞說道:“讓你們見一個人。”說話間,便有一個斯文的年輕男子跟在侍女身後步入了客廳,見到巫神後先行禮問候了一聲,這才恭恭敬敬問道:“不知巫公子喚在下前來,可是有了舍妹的消息?”
紅藥牡丹二人見這綠衣長袍衫男子眉目間似有三分相熟,不禁暗自狐疑。又見男子瞧巫神的眼神敬畏有加,客氣有餘,更加疑惑不解。
巫神嘴邊淺笑,朝那男子悠閑踱步過去,“你猜得不錯,眼下,你幾個妹妹都在城門口的災區。”
綠衣男子聞言,眼眶即泛起紅絲來,但卻強忍下心頭激動,道了謝後,在巫神的頷首之下,急匆匆離去。
巫神轉身,對紅藥牡丹二人神秘一笑,說道:“兩位可知,這人是誰?”
紅藥牡丹無需互相對視,即嗅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眼前仿佛已張開了一張巨大的網,巫神耗費數十年心血才看到的希望眉目,即將要一網打盡……
劉萋萋站在城門外的土坡之上,雙目遠眺前方。這恰好是烏鎮劉府老宅的方向。所謂望山跑死馬,當真從這裏出發,便是騎快馬也要一兩日功夫。身後,幾個精壯男子已將土坑挖好,並合力把一副棺木落了下去,然後才對劉萋萋請示道:“姑娘,這就要落土嗎?”
棺木裏躺著麵色顯了黑氣、唇色泛了白青的劉惠蓮。
多年的恩怨,在人去世後,全都化作了虛有。她還記得當年初見時候的劉惠蓮,一身淺綠色衣裙,膚白如雪,唇紅若雨後熟透的櫻桃,漂亮得讓她整個人都驚呆了。可是,這位漂亮的小姐姐卻對自己視若無睹,且隨口就給了她“小奶娃”的稱謂。再後來……
劉萋萋往棺木裏瞥了一眼後,便轉過頭去微微仰起脖頸,低聲道:“落土吧。”
“萋萋,要不要本王派人通知她的夫家,前來處理這事?”雲王陪在劉萋萋身側,還是擔憂,也有些不解她的做法。照理,人都死了,恩怨也結了,是該派人讓死者家屬帶回故土,以便落葉歸根。
劉萋萋微微低眸,方才突然湧上眼睛的酸澀退了下去,“鄒府遠在塗州,她的夫君鄒靜之聽說也死在了尋寶途中。若是等鄒府來人,她的屍體也留不到那個時候。我不想見她死後,連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這才做主先令她入土為安。”
隻是劉萋萋沒有想到,劉惠蓮死掉的消息當天就傳到了房蜜耳裏。緊接著,劉萋萋殺害嫡長姐的流言亦不脛而走,如同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擴散。
房蜜乍聽到這消息,還以為自己聽叉了,刷的攔住客棧老板的去路,瞪著一雙厲眼,臉上的表情難以置信,“你說什麽?誰死了?我的女兒怎麽會死?是不是她害的?”
老板想著對方也是苦命的人,剛死了女兒,情緒激動點兒他理解,於是耐著性子把聽來的事情,原原本本又講了一遍。房蜜刷白了臉兒,腦中嗡嗡作響,那手扣在樓梯的扶手上,也跟著骨節發白。劉萋萋,你和你娘就是生來禍害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