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死亡之神
二長老不知從袖中掏出何物,兜頭倒在巫神身上。片刻後,那東西唧唧叫著,二長老就滿臉笑容將那東西收了。劉萋萋緊張的情緒得到緩解,與身側的雲王交流了一個眼神。她早已與巫神達成共識,在巫神假死之後,她就在他身上動了手腳。二長老那唧唧叫的東西她雖不認識,但想來是毒蟲之類。
三長老表麵上是在看二長老和巫神,但也同時沒有放過其他人,見到劉萋萋和雲王交換眼神,他便暗暗起了疑心。
這世上千奇百怪,三長老曾經聽說過有的人死後還能夠複生,若是巫神是假死……想到這裏,三長老轉身麵對守將等人:“我們長老會有些事情需要私下處理,請將軍騰出此屋,行個方便。”
長老會和巫神相爭,自然是不卷進去為好。守將思及此,立即順階而下道:“幾位長老請便!”
劉萋萋和雲王自然是要留下來的,三長老也希望他們能夠親眼目睹巫神再死一遍,因此並不趕人走,反而微笑著掏出一把鋒利匕首,說道:“大家素來知道,長老會中我與巫神的積怨最深,現如今正是我了結私人恩怨的時候,希望兩位長老不要插手,免得刀劍無眼,傷著兩位可就不好了。”
既然都說是私人恩怨,大長老和二長老自然樂見其成。巫神死在私仇底下,與長老會並不相幹,到時候老百姓鬧起來,也成了無理取鬧。因此大長老伸手按在嘴巴上,打了個哈欠,往門邊一靠,說道:“大半夜的趕路,實在是困,老夫先眯一會兒。”
果然是隻老狐狸!二長老見大長老沒有插手的意思,又有三長老代勞,他自然樂得清閑,便也退到一邊。
劉萋萋眸光微閃,下意識擋了一下三長老,道:“三長老想要做什麽?本宮可是聽說,在貴國,擅自毀人遺體乃是大罪。”
三長老見她如此緊張,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想沒錯,當下陰陰笑著看向劉萋萋,示威似的揮了揮手中短刃,“公主金貴,還是不要太過靠近的好,這可是淬過毒的東西,老夫年紀大了,眼花手顫,萬一有個不慎,將公主如花似玉的臉蛋劃花了,老夫可賠不起。”
“噗嗤!”一聲短刃入肉,萬籟俱寂。
所有目光不約而同定在那隻纖纖細手上,三長老的短刃竟然不過一夕間落在劉萋萋手上,而那女子不過二十年華,雙眸猶似寒潭,又似無波的古井,正沉靜地凝視三長老。
“既然三長老年紀大了,眼花手顫,怕有什麽不慎,本公主就代勞了,不知幾位長老現在可滿意了?”劉萋萋轉目掃向大長老、二長老和三長老,好像剛才奪過三長老短刃,同時迅速將短刃插入巫神胸口的那個人,不是她自己似的。這一手功夫,劉萋萋跟隨殺手勤學苦練了好久,雖然不能遊刃有餘,卻已足夠令人驚羨。尤其是雲王,每一次風口浪尖,每一次麵臨困境,劉萋萋總能讓他在絕望中看到希望。這一次,也不例外。
沒想到這個和親公主竟有一手如此利落的功夫!幾位長老沉默片刻,見短刃在胸膛上並沒有使巫神有絲毫變化,就算巫神沒有死,此時添上這麽一刀,也該死了。這之後,沒有了正巫神主持大局,巫神的勢力很快就會土崩瓦解。大長老臨出門時,忽然轉過身來,就在劉萋萋和雲王不知他想如何的時候,忽然朝劉萋萋微微而笑,舉起右手拇指搖了搖。
長老們離去後,守將帶人進來,也沒多說什麽,匆匆地命人收拾現場,便向劉萋萋告退。雲王目送他們背影,道:“你信不信,明日他們定會用最好的儀仗隊來迎你,安置到我們該住的地方?”
劉萋萋低頭凝視巫神胸膛上的短刃,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屋中那一團團燈光籠罩在她的身上,也不能讓人感覺溫暖,反而平添幾分詭異莫測。一個年紀不過二十的女子,在麵對一具死屍時,如此從容淡定,讓守將等見慣生死、習慣殺戮之人也心頭發寒,可卻讓雲王更加心疼、憫惜。
他輕輕將劉萋萋摟入自己懷中,“你放心,本王的部署就快完成,我們很快就可以脫離這個地方。”
他的擁抱和話語,讓劉萋萋倏然淚下。沒有人知道剛才她耗盡了多少心力,才將三個長老的疑慮打消。
兩人隻是擁抱得片刻,雲王便將她放開來,替她拭掉眼角的淚水,“你也累了,本王去尋套衣裳,你換了,沐浴一番就去休息吧。”劉萋萋點頭,她已經習慣了雲王替她張羅和照顧。
雲王叫進來幾個侍婢,一一地吩咐下去,便陪在她身邊,示意她自己不會離開她,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從劉萋萋眼裏看到她安下心來的笑意,雲王臉上的笑容便盛放開來,讓劉萋萋覺得這一夜並沒有想象中那般難捱。
翌日果然有儀仗隊隆重地將和親隊伍迎送至行館,又車馬行了三日,便來到藍夭國的皇城根底下。比起商都的莊嚴巍峨,藍夭國的皇城望京多了蒼勁。天空湛藍,一望無垠,禿鷲高飛發出咕喔、咕喔之聲。
雲王見劉萋萋將手按在心口,便問道:“怎麽了?”
劉萋萋搖頭,“沒什麽,也許是那些禿鷲的聲音,我從前沒聽過。”
禿鷲喜歡單獨覓食,最愛腐爛的屍體。在藍夭國,禿鷲被百姓稱為死亡之神。據說禿鷲不像其他鳥類,它們一般都不發出聲音,也不會成群結隊出現,更加不會不約而同發聲。
“本王也注意到了,早就聽說藍夭國皇城有人喜歡馴養禿鷲,卻也不曾料到會有如此數量龐大的禿鷲群,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小心為上。”雲王與劉萋萋不同,萋萋作為和親公主,處處受人矚目,無法如假扮宮女的雲王一樣,乘人不備時,還可到外頭察看情況,因此雲王見到的一群群禿鷲,其數量之多,規模之大,劉萋萋也想象不出來。
劉萋萋點頭道:“你幫我喚掌事嬤嬤過來,我有事找她。”
片刻後,掌事嬤嬤進來,依舊行禮如儀:“公主喚老身前來,不知有何吩咐?現如今已到藍夭國,我們馬上就要進入皇宮,老身還有許多事情要忙,還請公主長話短說。”
還是一貫的表麵循規蹈矩實則沒把人放在眼裏。劉萋萋掃視一遍對方,掌事嬤嬤隻是垂首低眸,仿佛沒有注意到一般。“你的賣身契一直都在宮裏吧?”掌事嬤嬤愕然抬頭,卻又很快低眸垂首:“老身不懂公主什麽意思,老身還有很多事要忙,請容老身告退!”隻是她腳步尚未動,就給雲王攔了下來。
劉萋萋從旁邊案上拿起一份契約書,卻又放下,看著掌事嬤嬤道:“你為何要背叛蕭國?”
她聲音一貫平直,可掌事嬤嬤的心底已經波濤洶湧,“老身不明白公主這是什麽意思!這莫須有的罪名,如果公主一定要安在老身身上,那老身隻有一死才能明誌!”話音未落,她便拔下發簪將尖利部分抵在脖頸頸動脈上。
正在這時,行進中的隊伍忽然停下,劉萋萋等人也因此在馬車中猛烈朝前衝去。與之伴隨而來的,是大群禿鷲發出尖利鳴叫,衝和親隊伍攻擊而來。“是死亡之神!”不知是誰帶頭喊了這麽一嗓子後,原本準備抵抗的藍夭國迎親隊伍立即放下武器,和周圍看熱鬧的民眾一起,跪下地去齊聲高呼。
“保護公主!”外麵混亂的聲音中,劉萋萋隻能聽懂這麽一句,可她也知形勢不對。再看掌事嬤嬤,已經將那份契約書奪過去,在劉萋萋還沒有來得及回過神來時,撕得粉碎。
劉萋萋道:“你撕碎它就證明了你果然背叛了蕭國。”她頓了一頓,分辨出外頭那些禿鷲的叫聲越發興奮,卻是依舊鎮定自若,心想一時半會那些怪鳥不會衝進來,即便能夠進來,有小懶蟲和色彩斑斕們在,她也無懼,“為什麽?”
掌事嬤嬤定定地看了一下劉萋萋,突然笑了,“為什麽?你說這是為什麽?隻有你死了,藍夭國和蕭國之間的平衡才會被打破,我們才有光複祖先遺誌的機會!”
劉萋萋心裏一沉,同時也感覺到了雲王從手心上傳遞過來的溫暖,她朝他看了一眼後,微微頷首道:“你放心,我知道如何做——你可知我是什麽身份?”
“你是什麽身份?”掌事嬤嬤感覺渾身血液一下子被喚醒過來,正在不斷地變熱,不再是以往的冷沉。但劉萋萋的問話,讓她莫名心中起了波動。
劉萋萋又道:“你又可知我娘是什麽身份?”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掌事嬤嬤聲音開始顫抖。劉萋萋既然如此問,就一定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或者是他們疏忽了什麽。
劉萋萋瞧著掌事嬤嬤不斷變幻的臉色,突然歎息一聲,道:“其實,嬤嬤是什麽樣的人,我就是什麽樣的人;嬤嬤想要保護什麽人,我就要保護什麽人——我隻是覺得遺憾,你們為了祖先遺誌,心中也隻有祖先的遺誌,卻不顧兩國百姓的生死,你們如此做,本宮實在很不歡喜。”
“你,你說什麽?你到底是什麽人!”掌事嬤嬤身體不可控製地顫抖,而這時馬車外突然變得異常安靜,沒有禿鷲的咕喔聲,沒有人聲,也沒有兵器相碰的聲音,就好像外麵什麽都沒有了,隻有呼呼的風,刮著沒有倒下的所剩無幾的旌旗,獵獵作響。馬車早已停了下來,為了確保安全,和親隊伍的侍衛將馬兒放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