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故人歸
這兩年的相處下來,他更清楚,沈清齋是什麽樣的人,他一身正氣,錚錚鐵骨,對世俗名利不屑一顧,這便是沈家人的做派,
他在天沙望,曬得極黑,左臉側上的一條傷疤,是為他擋了箭留下的,那次蒼人設計,引他們入埋伏,那毒箭射向他時,他已沒有閃躲之處,他為他打掉了四麵八方的箭,卻漏了一根,從此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
那時,他確定了,沈清齋是他所需要的那把刀。刀鋒尖銳,一步殺十人,“你來護我的山河,我許你子子孫孫千秋盛名。”
他的話,讓他腦中第一個想到的,是喚他:‘清齋哥哥’的少女,不知生死,就在世間徘徊。
那年抱著少女,懷中的柔軟和馨香,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她慌了,他還覺得她有幾分可愛。
“臣沈清齋參見七殿下。”
他勾唇,“請起。”他這一次的行禮,是真正加入他麾下了。
城內開始掛上了燈籠,他脫了戰袍,換了平日裏的衣裳走在路上,收獲了不少問候。這兩年在天沙望待得久了,誰都認識他。
“沈守尉,自從這和平的條例簽下了,他國來的人也多了,我們這生意,終於能漸漸做起來了。”
“我們不會再打仗了吧?”
“守尉,快來嚐嚐我們這的醬,這可是天沙腳下,賣到各國的東西喲。”
……
這男女老幼,見到他,都開口打招呼,否則就是要開口拉家常了。他口中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一說話,就給扯下來了。
清齋在這城裏的人氣可是旺得很,性格沉穩,武藝高強,他的存在,無疑就像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說的話,也頗有分量:“不會再打了,若是蒼人再犯,我們梁軍必會將他們打回去。”
“好!就衝守尉這句話了,我們就不擔心了。”
“守尉,這幾日天沙望城門開了,來此落腳的人也多了,北街那來了個舞娘在賣藝,聽說那舞姿動人,守尉可一定要去看看。”一漢子捅了捅他的手,“不去可是會後悔的。”
清齋本對這些事,就沒什麽興趣,卻看漢子擠眉弄眼的,他扯扯嘴角,“好。”
不過是個舞娘,為何這麽大驚小怪的。
隻是今日清閑下來,沒有事做,他在城裏逛了一圈,因戰爭那忐忑不安的氣氛已經散去了,如今留下的,倒是一番平和的景象。
停在路口,剩下的,便是漢子說的北街還未去。
隻是日常巡視,並非因為他的話去的。
還沒走進北街,隻是在街口,就看到一群匯集在此的人,圍成了一圈又一圈,根本看不到裏麵的景象。
清齋這麽幾年下來,長開了,個子長大了不少,常年打仗,身上長了不少肌肉,又高又壯的,站在人群裏頭,也是人群視線的焦點。
前麵的舞娘手持撥鈴,麵紗半遮麵,白玉般的雙腿,時不時從舞裙中,露出些許肌膚。美目含笑,散發一種魅惑的氣息,搖動撥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是個美女,不光他這麽想,所有見到她的人,都會為她的美,為之顫抖。這便是外域的女子麽?
人群擁擠過來,他本要離去,卻在瞥見舞娘手腕上的鐲子時,僵在原地。
他穿過人群,擠了進去。
舞娘一支舞跳罷,身前的碗裏放了不少銅板,她正要將進賬拿走,突然有個高大的男子出現在她麵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出去。
“這怎麽回事兒?我們還沒看夠呢?”後邊還有人在囔囔著,他全然不理,就拉著她走。
她一路掙紮,他卻半句不聽,若不是因為不想在這城中引起騷亂,她就拿出蠱蟲弄死他了。
她還沒來得及拿她的銅板,還沒來得及穿鞋,這男人沒有半點憐香惜玉,手扯得她都痛了,也不回頭,不聽她說話。
終於擺脫了人群,今日熱鬧,大家都上了街,這胡同小巷裏,一般沒有什麽人會來。
他停下來,回頭望著她,舞娘怒視他,“你究竟要做什麽?”
“你的鐲子是從何而來?”
“公子這話問得奇怪,自然是買來的,還能是哪偷來的不成?”
一時間,他的表情似是隱忍,壓抑之下流露出的痛楚,“你是拂兒。”他正要攬她入懷,她卻掙開來,“公子認錯人了。”
“我不可能會認錯人。”他抓起她的手腕,銀鐲在她手上緩緩滑下,“這鐲子,是我娘給我的,刀槍不破,水火不壞,隻要你還活著,鐲子就會一直在你身上。我怎麽可能認錯人呢?”
她僵住了,這鐲子看起來普普通通,在她鎖骨換皮的七七四十九天了,卻沒有受到一點損害,霽初也曾懷疑過這鐲子的來曆,卻看它不曾給她什麽危害,也就不追究了。她沒想到,在這天沙望,第一個會見到的人,竟是沈清齋。
古銅色的皮膚,左側臉頰有一條食指長的傷疤。讓他看起來凶狠又懾人,叼著根狗尾巴草,像極了街頭上坑蒙拐騙的小混混,跟她印象中完全不同。她記憶中的沈清齋,是性情沉穩的翩翩少年,與上一世相比,似乎更黑了不少。
五年能徹頭徹尾的改變一個人,就如她,她自己……也沒什麽好說的。隻是,她不想認。“公子這話說得奇怪,這世上無奇不有,若是有一模一樣的鐲子,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公子為何就非要將我認作是別人?”
“你戴著我的鐲子,可不就是我的人了?我找我的人回來,又何錯之有?”他反駁道。
若是她現在一脫鐲子,必定脫不下來,那不就證實了他的話?她怒目而視,“流氓,讓開,因為你,我的銅板都丟在那了。”
他伸手扯開她的麵紗,與印象中的那個人,並不是很像,隻是眉間,依稀能見到曾經的影子。“你……放開!”
清齋這回確定了,將她狠狠抱入懷中。“拂兒。”
這牛性子的,怎麽一認定了,就不聽別人的話了呢?他身上都是肌肉,硬邦邦的,抱得這麽用力,她被勒的又疼又喘不過氣,“鬆開,我要死了。”
少女的柔軟,與曾經的感覺略微有所不同,可相同的是,那種熟悉感。
待他終於放開她,她重重的吸了口氣,一腳用力踩到他腳上,對他不痛不癢的,反而這才發現,她還打著赤腳。“你的鞋呢?”
“公子若是能讓我留空穿個鞋,我也不必如此。”她陰陽怪氣道。
“姑娘家豈能露了腳給別人看?”他不分由說,把麵紗又給她蒙上,抱了她去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