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原來你是這樣的爹
鍾靈見那掌柜周身氣質闊朗,前頭說話也坦誠,應不是小心眼之人。便又甜甜一笑道:
「咱就只賣這七隻山雞和最大的十隻兔子。您別見怪,剩下的那幾隻小的,也沒幾兩肉。給了您反倒給您添了麻煩,一碗不夠兩隻又多。俺想不如拿到集市裡去,或許有小姑娘家的喜歡。」
「哈哈哈,你自己不也是個小丫頭!」王掌柜大笑,又對她爹說:「你這閨女了不得啊,人機靈,腦袋瓜子好使!」
惹得鍾興維謙虛直推說「哪裡哪裡」。
鍾靈想得清楚。論斤兩那幾隻小的必然換不了幾個銅子。但這樣毛絨絨的小生物,其中還有兩隻純白色的呢!玉雪可愛,說不定有那寵閨女的人家肯買了回去當小玩意兒養著。
保定能多得些銅子!
那王掌柜一來覺得這麼鮮活的野味難得,再來對這家的小閨女也有兩分欣賞。便多說了幾句,讓他們日後再逮著了,還往香滿樓來。
父女倆好生感謝了一番,便離開酒樓,往原先那集市去了。
賣茶的阿婆還在,見他們回來,只以為人家沒收。又可憐他們背井離鄉地,寬慰他們,「那些大酒樓里的價還不如咱這集市裡好哩,也就是省事些。但咱這兒還能多得幾個子呢!」
說著把一條板凳往攤子裡邊挪了挪,空出一小塊地來。招呼他們,「來!這會兒估摸著也沒多少人來我老婆子這兒喝茶了,給你們爺倆騰出點地兒來。就在這兒賣吧!」
未待鍾家父女倆說些答謝話,阿婆又自顧自地笑道,「你倆一會兒吆喝起來,指不定還能給我老婆子添點兒人氣,能多賣幾碗茶水呢!到時候少不得還得感謝你們父女呢!」
真是個善解人意的阿婆,鍾靈心裡感激不已。
也沒矯情假意推脫,浪費人家阿婆的一番好意。道了謝便拉她爹直接在地上坐下,擺了簍子在膝前,就叫賣起來。
「小白兔,白又白,兩隻耳朵豎起來。。。。。。」
「小小兔兒懷裡抱,夫人小姐開心笑!」
鍾興維目瞪口呆看著鍾靈,這閨女莫不是被調包了吧???啥時候這麼能說了,咋就這麼虎!
只能說,您不小心真相了!
但鍾興維和他媳婦兒壓根就沒往這上面想過。青天白日的,閨女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悠,誰沒事兒懷疑自個娃呀?
就算最近有些變化,那又怎麼嘀?還不許人突然長大懂事啊?
鍾興維年輕的時候本就是個滑不溜秋的角兒,要不能討了陳秀蘭的歡心?人家可是村裡一隻花,多少人盯著呢!後來被人譏諷十來年,年紀也上來了,性子才沉穩了些。
咱可不能讓閨女頂在前頭!這麼想著,便也吆喝起來。
「嘿,瞧一瞧看一看嘞!嘿,賣兔子嘞!誰買誰發財嘞!」
還衝閨女甩了個眼神過去,怎麼地,不比你差吧!
那集市裡多是些鄉下漢、小媳婦兒的,在外都有些靦腆放不開,少有他倆這麼得勁兒的。
這不,不到一個時辰,就賣完了。
每隻不到一斤,六隻灰的賣了八十文。兩隻白的貴一點,賣了四十文。
加上先前在酒樓得的一百六十七文,一起兒賣了二百八十七文。
鍾興維揣著一袋子銅板,樂開了花。拉了他閨女兒,已經開始琢磨著買買買了。
「靈靈,咱去前頭賣肉那兒買幾根骨頭,回去燉大骨湯給你娘補補身子。」
說著收拾了東西,給阿婆把凳子擺好,謝過老人家,便帶著鍾靈往前頭肉攤去了。
買了大骨頭,又提議去布莊賣布。
「等換了銀子,先給你們娘三扯身秋衣。再去買幾斤糙米豆子,家裡的糧不多了。還有。。。。。。」
原來你是這樣的爹!鍾靈本來還抓著腦袋,琢磨著怎麼費點功夫從老爹手裡摳出幾枚銅子來改善生活,哪想人自個兒先給安排上了!
鍾興維也不是個軸的,以為大老爺們花起錢來大手大腳的,心裡沒個計較?
不是!人底氣足呢!咱回去再做上十個八個的籠子,回頭捕上十來二十隻,不就又可以換錢了嗎?既然有掙錢的法子,做啥子要苦了媳婦兒和娃?
布莊給了一兩半銀子換那塊布。
突然多了這麼些錢,父女倆腳步都輕鬆快活起來。各處採買,直到鍾興維背後的簍子裝不下了,才收手。鍾靈的簍子倒還空著大半,但鍾興維怕累著閨女,便作罷,打算回去了。
總之過不了幾日攢夠了山雞兔子,還是得往縣裡來的。
二人出了城門,迎面奔過來一個蓬頭垢面的瘦弱男子,看不清臉。
鍾興維正拉了閨女要閃開,卻聽得那人聲音有些熟悉,叫著「七叔」。
正待要仔細瞧,那人已踉蹌倒地,扯著沙啞的嗓子喊,「七叔,我是文發啊!」
「文發?你咋搞成這樣啦!你咋一個人在這啊?」鍾興維大驚,急得去扯那男子起來。
「咱村淹了!都淹了啊!」偌大一個漢子坐在地上抱頭痛哭,不肯起。
「啥?咋就都淹啦?你爹呢?你兄弟和叔伯他們呢?你起來,說清楚!」鍾興維撂下背簍又去拉那漢子。
鍾文發這會兒正傷心到頭上,哭得不能自已,邊哭邊嚷著答話。嗚嗚咽咽地,哪個聽得清楚!
鍾興維沒辦法,蹲下去簍子里摸了個燒餅出來,塞他手裡。
「先吃點東西。吃完了緩緩,再好好說!」
鍾文發已經餓了大半月了,這會見了燒餅也不哭了,拿過來就往嘴裡塞,也不管會不會噎著。
鍾興維拍拍他後背給他順氣,感受著手下的皮包骨,重重嘆了口氣。又從簍子里翻了一個出來,遞給他,心疼地看他吃餅,也不催他。
鍾文發只吃了一個,剩下那個塞懷裡了,他閨女和侄兒也餓呢。
鍾靈已經去城門口的茶攤上端來一碗涼茶遞給他,「文發哥,喝口水!」
鍾文發喝完水也沒歇,自個兒就開始說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
原來他們一伙人才走了沒幾天,突然一天夜裡水就漫上來了,氣勢洶洶,當天夜裡就帶走了不少人。
水來的時候,文發他媳婦兒正給閨女把尿,拉了他一把。他和媳婦抱了床邊的尿盆把閨女放進去才逃過一劫。
他大哥聽到他叫喊的聲音只來得及抱了床上的幺兒塞給媳婦兒。等跑去兩個侄女房間的時候,屋子塌了砸到他背上。受傷太重,逃難的路上就撒手去了。兩個侄女兒也沒救出來。
他老子娘的屋子早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塌了!
偌大的一家子,只剩下他、他媳婦和他大嫂三個大人,並兩個幼兒!
村裡人家哭喊到了天亮。等到能看清了,各家一點,去了一半了。
家沒了,糧食也沒了!
他們那些人家只好草草安頓了親人的後事,勉強扒拉出半袋泡了水的穀子,就逃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