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識
第一章初識
華燈初上，落日的餘暉儘力燃燒著，最後溫暖著鋼筋水泥築成牢籠里麻木的人們。被深秋時節籠罩的城市裡，人們像是工廠流水線上的零件，整齊有序的從寫字樓里湧出，匯總到一起，再分流到地鐵、公交，或者私家車上。形形色色，卻又一模一樣。
趙廷在這堆零件里極不起眼，普通人的樣子，普通人的身高，普通人的體型，讓人過目就忘。他在下班后，茫然的走出公司大樓，呆站在紅綠燈下，打量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們：戴著冷漠的面具，行色匆匆。周圍，掉的沒剩幾片葉子的梧桐，哪怕依舊是綠色的冬青，也充斥著破敗的灰色。
「冬天要來了阿……」趙廷低喃了一句，還沒等他再繼續感慨些什麼，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才發現已經綠燈了，他這才趕緊跟上人群，向馬路對面走去。
突然，急促的汽車喇叭伴隨著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叫聲，打破沉寂。這聲音太近了，像是直接在耳邊發聲一樣，人群頓時炸了鍋，相互推搡著四處躲避。更是有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咒罵聲配合著周圍的騷亂。
趙廷也被擠到一邊，萬幸沒有摔倒，要不就他這一米七多點的小體格，夠幾個人踩的。等他穩住身形，向周圍看去，只見一輛黑色的大奔，半個車身都衝到斑馬線里，司機是個普通的中年男人，此時正瞪大雙眼，半張著嘴，臉頰上的肉也不規律的抽搐著，雙手還死死把住方向盤，胳膊也撐得筆直，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車頭前方兩米距離內，地上東倒西歪的倒著四五個人，有男有女。車頭底下，趴著一個女人一動不動，只有腰部往上露在車頭外面，血順著女人的衣服慢慢的流淌出來，鋪在柏油馬路上，不知是死是活。
畫面彷彿靜止了，所有人都呆住了，錯愕的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直到周圍哀嚎聲四起，才把眾人從短暫的失神中拉回現實。有些年齡大點的人趕緊掏手機打電話：
「喂，110嘛？我這裡是……」
「120嗎？出車禍出人命了！你們快來阿！」
有幾個年輕的男女，蹲在受傷人員旁邊，安撫詢問著。更有幾個脾氣火爆的中年大叔，猛敲大奔車門，嚷嚷著讓司機趕緊下車救人。絕大多數的人都是默默旁觀，更有甚者，選好角度，擺好架勢，用手機拍攝起來，一邊拍攝還一邊討論：
「這人不會大白天酒駕吧？！」
「嘿嘿，那他可慘了，最近查得嚴，夠他喝一壺的了！」
「你們沒看人開大奔嘛？花點錢什麼擺不平！」
「趕緊拍下來！這下可熱鬧了！嘖嘖～」
趙廷回頭看了那幾人一眼，沒有憤怒，沒有附和，只是些許的好奇：什麼樣的人，會眼睜睜看著生命消逝，無動於衷，甚至還有心情起鬨架秧子。那幾人有男有女，正在喜滋滋的看著手機屏幕討論著，瞥見有人看過來，女的稍微收斂點肆意指點的姿態，男的渾不在意，繼續拍攝著眼前的混亂，只是說笑聲稍微小了一點。
「可見著活生生的鍵盤俠了」趙廷心裡默念，不再關注身後的嘈雜，正當他也想上前幫忙時，眼角餘光看到一團黑影，從肇事司機的臉上浮出。
那團黑影看起來，有點像果凍一樣的質感，邊緣處在空氣里小幅度的彈動著。只見它晃晃悠悠的來到前擋風玻璃處，毫無阻礙的穿過玻璃，慢慢飄向趴在車頭底的女人頭頂上方，不動了。
趙廷感覺自己的心臟要從嗓子里蹦出來了，他忘記了呼吸，瞪大了雙眼，半張著嘴，像極了肇事司機。腦子卻在不受控的回放兩件事情：
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是夏天跟著父母回老家，那時自己還小，七八歲的樣子，招貓逗狗格外的鬧騰，跟村裡同齡的孩子們一起下水庫玩兒，天不怕地不怕第一個往水裡扎，入水后一睜眼，就看到一隊五彩的光影，在水裡游曳著。
光影被他衝出的暗流驚擾，四下逃竄，年幼的趙廷沒有害怕，還以為發現了什麼沒見過的怪魚，探頭緩了口氣后，又返身朝黑影游去，仗著是海邊長大的孩子，水性不錯，又被眼前的稀罕物吸引，於是越游越遠，很快就離岸邊二十多米了，小夥伴們一看他不停換氣、下潛，只當趙廷是玩兒心大，沒有理會，各玩兒各的去了。
當他們發現情況不對，趙廷有一會兒沒上來換氣，才慌了神，大聲呼叫著他的名字，有機靈的跑回村裡叫大人去了。只是還沒等村裡來人，有一個留著長壽辮的小男孩，發現趙廷背對著眾人，趴在水庫左邊的岸上，小腿肚還泡在水裡。
兩天後，趙廷從醫院的病房裡醒來，母親紅著眼睛，一邊流淚一邊叫他的乳名，父親則坐在病床邊，低著頭唉聲嘆氣。看到他醒了過來，倆人都激動的湊到他眼前：
「你終於醒了！跟媽說說，哪兒難受？你這倒霉孩子，不讓你去水庫，不讓你去，偏去！這下子好，淹著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母親又高興又生氣的絮叨著，父親也是紅了眼眶，咧嘴笑著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看你快別哭了，我去找大夫。」
經過大夫檢查，小趙廷身體沒什麼事，就是躺了兩天，光輸液沒吃飯，回去調理一下就沒事了。
回家路上，父親問起趙廷，事情經過，可是他發現自己只記得一些斷斷續續的片段，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當他把發現怪魚的，想去抓魚的事情告訴父母時，兩人臉上泛出古怪的表情。小趙廷只當他們是不相信自己，還詳細地描繪了一番怪魚的樣子，可父母都說他在水下缺氧，出現幻覺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件事也被好玩兒好動的趙廷拋諸腦後。
第二件事，已經是十七八歲的趙廷，一次跟同學們去爬野山。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孩子們，在山背面發現一個一人高、寬的山洞，裡面黑的嚇人，女生膽小提議繞過去別進洞里，男生熱血上涌，想顯示一下男子氣概，就吵吵著往裡走。
三四個男生走在前面，女生走中間，趙廷和另一個男生走在後面，在深入洞穴四五米后，手電筒突然沒電了，失去了光源，洞里漆黑一片，女生尖叫，就要往回跑，男生也被尖叫聲嚇了一跳，熱血就不沸騰了，紛紛找手機充當光源，卻發現所有人的手機都關機了，怎麼也打不開。
此時，這群進洞前牛氣哄哄的大老爺們兒，也不好面子了，大聲吆喝著「往回跑」「退回去」的話。女生除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也是抱頭往回跑，可是洞只有一人寬，大家也只能人貼人的往外擠。
趙廷在轉身時，猛的看到原來在自己身後的同學不見了，他還以為這小子見勢不對，先溜了，這種時候，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趕緊撒丫子往外蹽，等眾人都跑出洞外，清點人數時才發現，趙廷身後的男生，沒在隊伍里！
這下子一群半大孩子都慌了，手機關機，聯繫不上外界，又不能扔下同學自己這些人下山，有膽兒大的就提議，再到洞口叫他的名字，看看是不是嚇住了，沒出來。
女生是打死也不敢去了，男生抽籤，最終，趙廷和另一個體育生，抽到了短的草莖。剩下的人站在十幾米外給兩人加油鼓勁。
等趙廷和體育生哭喪著臉，小心翼翼挪到離洞口還有一米距離的時候，兩人腳底生根，很有默契的誰都不肯再走半步了。
這洞太邪性了，手電筒剛換的電池，說沒電就沒電了，所有人的手機都關機了，也么也打不開，明明應該在自己身邊的人，一轉頭消失了！趙廷也是嗓子發緊，腿肚子轉筋，一腦門子冷汗。
「要不咱們叫一聲就跑吧」體育生用細不可聞的顫聲說著。趙廷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保命要緊。
就當他們將叫未叫時，一個圓不溜溜，看起來很有彈性的白色光團，飄飄悠悠的從洞里飛出，停留在洞口，於趙廷對視著！
趙廷發誓，這光團沒眼沒嘴沒鼻子，但他就是知道這丫在看著自己！瞬間他就失聲了，只聽到體育生用叫小貓一樣的聲音說「李大寶你在洞里不？趕緊出來阿～」然後撒丫子就蹽了，連回頭看一眼自己都沒，跑的那叫一個快，用這成績絕對保送體校！
「泥馬……」趙廷是不敢罵出聲，動他都不敢動！額頭有冷汗滲了出來，呼吸越來越急促，眼睛死死瞪著白花花的光團。
就在趙廷拔腿就跑的時候，洞里有個模糊的人影，晃晃悠悠的走了出來，像是剛睡醒一樣，慢慢挪動到了光團的旁邊，正是剛才失蹤的同學李大寶，只見他雙眼半睜，一臉茫茫然。光團像是用一根無形的繩子，牽引著李大寶從趙廷眼前走過，李大寶就像沒看見看見趙廷一樣，跟著光團緩緩往同學們聚集的地方走去。
喘了好幾口粗氣，趙廷僵硬的轉過頭，看著眼前這詭異的一幕：遠處的同學們一邊招手一邊喊著他倆的名字，讓他們快些回到隊伍里，卻對光團視而不見！
難道只有自己能看到？趙廷心中直打鼓，硬著頭皮跟在了李大寶身後，不一會兒就離同學們越來越近了，眾人紛紛小跑過來，嘰嘰喳喳的詢問著發生了什麼。
體育生也跑過來對趙廷道歉，自己剛才實在是太害怕了，跑的時候沒有拽上趙廷，絕對不是故意讓他當墊背的，巴拉巴拉……
趙廷卻沒有心思管他，雙眼依就死死盯著光團，他感覺光團應該沒有惡意，只是，這個東西太詭異了，完全超出認知，顛覆三觀，自己雖不信鬼神，可眼前這東西怎麼解釋？！靈魂？精靈？
就在趙廷腦洞已經開到二次元重疊空間上去時，光團突然跳起，在眾人頭頂盤旋一圈，嗖的下，回到洞里，速度太快，拽出了一條細長的尾巴，然後，消失不見了！
「我……」趙廷嚇了一跳，草字還沒說出口，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光團這就沒了！就沒了？！這尼瑪什麼鬼東西！速度這麼快！你是善良老爺爺送迷路小朋友回家嘛？做完好事不留名？！趙廷在心裡各種吐槽，發泄剛才精神上受到的巨大衝擊。
等他逐漸的平靜下來，才發現身邊人的異常，大家都不動了，像是集體被點穴定住，臉上保持著說話的表情，連因為找回同伴而手舞足蹈的姿勢也一動不動，趙廷趕緊下意識的活動一下身體。
「又是這樣，自己沒事！」
心理慌亂的他，下意識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在他沒發現的時候，同學們彷彿又都被人解穴，所有人都慣性想要做完剛才表達的事情，結果卻都一愣，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剛才要幹什麼，互相看著一臉茫然。
趙廷猛回頭看向山洞處，那裡沒有光團，沒有山洞，只是普普通的山坡，「一定是那個光團，抹掉了大家的記憶，為什麼只有我記得？為什麼？」他在心裡不停的問自己，一遍一遍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
此時，體育生看了一眼手機。
「這麼晚了，咱們趕緊下山吧，一會兒天黑了，山路不好走了。」
於是，眾人紛紛響應著，女生抓緊時間拍照留念。男生開始找結實的樹枝給大家下山用。彷彿剛才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趙廷也不敢多問，只是下山後，偷偷拽過李大寶，試探著問了兩句，果然，當事人都不記得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再回到車禍現場，趙廷腦海里快速閃動這兩件事，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回憶結束。如果說，之前兩件事情，自己還能安慰自己，太小或者青春期荷爾矇混亂，都是幻覺，那這次呢？
趙廷非常肯定，這不是幻覺，他緩慢的轉頭，看向四周，周圍人都沒有發現這團黑影，而肇事司機仰頭靠在座椅上，雙眼緊閉，已經暈了，那幾位熱心大叔又忙著撬門救人。現場更加混亂。
這時，停在女人頭頂的黑影，跳躍著，旋轉幾圈，一顛一顛的慢慢飄遠。
趙廷看著那一小團黑影的動作：這貨在……高興？！！他認定黑影控制了司機，造成了這場事故，多人受傷，一人生死未知。這貨竟然高興？！這也太不把人命當回事了吧！你丫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