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月例
鞋子倒是不少,可沒有一雙是出自蘇耀的手,今兒好不容易來一趟,還送了雙大鞋。
蘇耀這心裏酸澀的很,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外頭陽光明媚,雪因為陽光照射所以閃著亮眼的光,院子裏的幾株紅梅開的越發精神,白雪紅梅的景象美極了。
半天蘇耀才出口道“外頭梅花開的好,等你病好些了我帶你出去看看…”
柳荷能從他顫抖的話中捕捉到他的不同,有緊張,有無奈,也有心酸和自責。
笑了笑,她靠在床頭回答“主君別為了妾身憂心,想來這病是沒法好了,倒是婉兒,她喜歡外頭的梅花,主君可以帶她去看看。”
蘇耀點點頭,看向一旁躲在炭盆旁因為他的到來格外開心的女兒,心中翻江倒海的難過。
當天夜裏傾寧軒收到了許多東西,有點金灰鼠皮毛的襖子,有赤金瓔珞的長命鎖,有一對纏絲瑪瑙鐲子,還有白瓷浮紋的茶盞和紫金浮雕手爐。
看著這些,柳荷苦笑了下,清楚蘇耀是在補償她們母女。
但她要的從來不是補償,隻要蘇耀能多疼自己女兒一些,就算讓她死她都甘願。
第二天蘇耀就帶著穿戴暖和的蘇婉瑤到院子中賞梅了,蘇婉瑤穿著淺粉色棉羅裙,外頭是昨夜餘鴻苑送來的點金灰鼠毛皮襖子,襯的她小臉白淨,更顯得可愛。
蘇耀緊緊的抱著她,將她盡量抱高些,讓她能摘到高處開的正好的梅花。
蘇惠瑤和蘇玉瑤做好了果子想送去餘鴻苑,但餘鴻苑並沒有人,打聽了一圈才知道他在院子裏陪蘇婉瑤呢。
“那個死丫頭,什麽時候輪得到她蹦出來了?”蘇玉瑤怒瞪著眼說。
“爹爹如今對我們已經不像從前了,依我看咱們還是別弄出聲響了,以免做多錯多。”蘇惠瑤雖不情願,但隻能如此。
何況隻是個蘇婉瑤而已,這個家有沒有她都一樣,能翻起什麽波浪來?
柳媽媽拿了剪刀來,蘇耀親手剪了些梅花枝,插在白瓷瓶裏能養活一陣。傾寧軒柳荷的房間除了濃濃的藥味就是滿屋的昏暗,實在不適合養病,這花枝是蘇耀替柳荷剪的,在屋裏擺著對她的病可能會有些好處。
午飯也是在傾寧軒用的,平時柳荷隻是半臥在床上,侍女擺上食幾,直接就在床上用飯了,但如今主君來了,不能那麽沒規矩,所以今天難得起了床。
這也是寥寥幾次,蘇耀在傾寧軒用飯。
“我記得婉兒喜歡吃那道蟹粉豆腐。”蘇耀邊想邊說,卻發現自己知道的實在太少,最後尋思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來“叫廚房看著做吧,四娘子愛吃什麽做什麽。”
最後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記得曹千憐說養病,幾乎是頓頓不離大魚大肉,燕窩也是一天一碗從不間斷,說腳痛就要給她燉豬蹄,說頭痛就煲魚湯給她喝。
再反看傾寧軒這的飯,小廚房食材不夠,也無人照管,隻能平日裏做些果子熬個藥,所以飯食幾乎都是由大廚房做好端來的。除了方才蘇耀說的蟹粉豆腐算是肉食,便看不見其他肉了,放眼望去清炒山藥、清炒筍絲、醬菜、什錦湯、糖霜小米糕,可以說是一點肉腥兒都瞧不見。
“吃這些你的病怎麽能養好?”蘇耀心疼,忍不住訓斥“還有婉兒,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怠慢了。”
柳荷微微頜首“主君說的是,妾身記得了。”
蘇耀轉頭吩咐柳媽媽“再讓廚房做道清蒸鯉魚來和荷香排骨來,這兩道菜不膩口,很清淡,對養病沒害處。”
柳媽媽心裏高興,但麵上依舊寵辱不驚,應了是後便往廚房去了。
“這些年也真是委屈你了,以後有什麽不好張口的隻管同我說,這個家裏沒人能欺負你和婉兒,知道嗎?”蘇耀自知自己真誠,可柳荷實在不敢相信。
對他抱有太大的希望,以後他給的絕望會徹底將自己打入穀底。
所以她並沒答應,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荷香排骨有一些淡淡的荷香,是由秋天未凋零的荷葉醃出來的,這個冬天若是找些荷葉入菜,可是很難的。
排骨吃起來不柴,肉軟軟嫩嫩,就連老太太吃起來都無礙,柳荷自然也能吃。
清蒸鯉魚真的很清淡,不過湯汁很好喝,柳媽媽伺候著,將湯汁淋在了蘇婉瑤的飯中,讓湯泡著飯一起吃,這樣她能多吃些。
璃笙從門外進來,與蘇韻瑤說“主君去了傾寧軒,已經呆了將近一天了。”
蘇韻瑤正照看著璃惜剩下的那幾盆花草,頭也沒抬的說“這倒是好事,四娘子日子過的艱難,二娘子明著搶占她的月例,我娘管不了,這會兒讓父親親眼所見,想來二娘子會忌憚很多。”
“姑娘說的是。”璃笙蹲下來扯過一個小杌子坐下“不過主君大概是不知道二娘子半路截去了四娘子的月例,不然這會兒主君定是暴跳如雷的。”
曹千憐暗地裏去到傾寧軒,明著恐嚇,說若想讓蘇婉瑤在蘇家能活的下去,那就要要月例和好吃好喝都交上來,跋扈的活像個山大王。
所以傾寧軒一直都是慘的,雖不至於吃不飽和衣不遮體,但好的香的她們是一點也沾不著。
璃笙剛查出這個事,老太太就暗示蘇耀到傾寧軒去,看來曹千憐近些日子不會有動作了。
為何曹千憐要鋌而走險威脅柳荷?蘇韻瑤猜,可能和杜鵑喜鵲三天兩頭往外運錢有關。曹千憐已經沒錢了,可還要給外頭那人,假設外頭的人不是娘家人,那她應該是被威脅了,不然為什麽要靠威脅別人來要錢呢?
“這事剛查出來,先別聲張,如果父親沒發現傾寧軒的不對,等時機到了我會同父親說的。”
不知從何時起,蘇韻瑤竟開始主動對付曹氏母女了,要知道她以前隻是自保而已,如果對方沒欺負到她頭上,她是絕對不會算計回去的。也可能是自己太心軟了,小狸死了,璃惜死了,明著暗著都和曹千憐母女有關,自己的弟弟更是活活憋死在了柳荷的肚子裏,活生生的胎兒因為柳荷的入水而離開了人世。
蘇韻瑤清楚的感覺到,如果自己不出手,過不了多久,曹氏馬上就要對付自己了。她不會允許別人的女兒嫁的比她的女兒好,不會允許別人的風頭蓋過她的孩子,所以,她一定會傷害自己,傷害自己的姐妹。
剪掉最後一片殘葉,她將剪子用粗布擦了擦放在了箱台上,接著在盆子裏洗了洗手“最近招露在廚房做活還老實嗎?”
“就像姑娘說的,她是個畏威不畏德的主兒,被廚房的袁媽媽收拾的一句廢話不敢有,完全沒了在咱們沁竹軒威風的樣兒。”
蘇韻瑤淡淡的笑了笑“出了我沁竹軒的門,是死是活都靠她自己的造化了。”
“那姑娘,奴婢還用盯著她嗎?”
“自然是要盯的。”蘇韻瑤尋思了一會兒“聽說三姐和七姐這幾天在廚房學做點心,難免要和招露接觸到,而招露受了苦定會恨我入骨,說不定就會幫著我那兩個好姐姐做些什麽呢。”
璃笙了然,點頭應是。
“頌音那丫頭膽子小,你多帶帶她,沒見過人間豺狼的人,在我身邊伺候總是不安全的,你要保護好她,我不想…”蘇韻瑤微微攥緊了拳頭“我不想再出現下一個璃惜。”
好多個晚上,璃惜死前的樣子都出現在蘇韻瑤的夢中,夢裏她有時是笑的,有時是哭的,有時還會說“姑娘您別擔心,奴婢不疼…”
常常醒來時,蘇韻瑤的枕頭都會濕一大塊。
曹千憐在映霞居中坐立不安,除了杜鵑和喜鵲在,其他人都不得進來。
“常熙齋那個老妖婆,三言兩句就把主君騙去了傾寧軒,以為我是死的嗎?”曹千憐氣的直喘粗氣“那柳氏要是和主君說上些什麽,我可就被動了!”
“娘子別擔心,四娘子就是個窩囊廢,不為她自己,為了十二姑娘她也不能說啊!”喜鵲在一旁勸道。
“她自然是窩囊廢。”曹千憐緊握著拳頭“這些日子我們做的事沒漏,應該不會有人知道,隻要柳氏不說就無妨,但她要是說了,就別怪我對婉瑤下手!”
此時的她麵容很狠厲,完全沒了往日在蘇耀身邊低眉順眼的樣子,像是個母夜叉。
這個家裏若說誰最好欺負,那肯定是傾寧軒那對身體不好的母女,曹千憐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因為外頭那人非逼著她拿錢出去,她也是實在沒辦法,想著蘇耀已經對柳荷沒有感情了,蘇婉瑤他也不疼,就算是截了她們的月例又如何?
尤其令她自信的是,蘇耀一直站在她這邊。
可這小半年來,她能明顯感覺到,蘇耀已經離她越來越遠了,不像往常一樣見她落淚就心疼,也不會任憑她做出什麽錯事都原諒了。
“素凝苑那個老賤婦,常熙齋那個老妖婆,還有沁竹軒那三個死丫頭,我和你們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