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的名字
祖母望了望白先生，起身道：「我去看看」。
不料她適才走出院子。便聽得外面叮咣一聲巨響，似是有人破門而入，接著亂鬨哄的一片火光將上空映的霞光飛舞，影影卓卓擠進滿院人來。
白仙檸透過敞開的半扇門瞧了瞧外面的情形，那一群人卻也不是別人，正是在懸崖邊上訛走她一瓶百年丹的川本賴等人。
心道來者不善，今年可真是個多事之春。
自打她出生起，也不曾看到過醫仙府有這樣的熱鬧。
祖母素來喜歡清凈。
她老人家近年來研究的是個稀世罕絕的藥物，時常是個廢寢忘食的形容，容不得旁人無端打擾。
她便是平日里年輕氣盛些，時不時招惹些是非麻煩，多半也是在外面自行解決，絕不敢給她老人家心坎上添堵。
族人始來對祖母持敬畏心，從也沒有這般無理衝撞過醫仙府。
她深知今夜恐是攤上件難纏的大麻煩。
一個閃身衝過去用門閂將飯堂的門鎖死，轉過身來，背靠著門道：「白先生，這些人怕是沖著你來的，這幫潑皮無賴，訛走我的丹藥竟敢出爾反爾」。
白先生由始至終分外淡定，起身將她拉回飯桌上，用他那雙指骨分明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淡聲道：「那百年丹煉製不易，你這樁買賣可是做虧了」。
言罷，不疾不徐的再為她布幾筷子菜，施施然望她一眼：「莫辜負了這滿桌的美食，你慢慢吃，我出去看看」。
白仙檸忽然拽住他的手，道：「去不得，他們此番來，正是要捉你回去祭祀魔神，你快隨我進密室躲躲」。
白先生腳下頓了頓，轉過身來，略感詫異道：「噢，魔神祭祀是什麼？說來聽聽」。
他身上有一股奇異的能量，聲調雖輕雅，言語間的力量卻不容辯駁。
誠然白仙檸以為，魔湖族人素來民風彪悍，以他這副文弱書生的貌相，絕然不能與川本賴等人相抗衡。
但他周身那股似無形貫穿而來的堅爍力量直抵心坎深處，莫名撫平了她慌亂的情緒，靜下心來，將這樁祭魔節糾葛事與他道明了。
說起祭魔節，卻還要從魔神說起。
魔湖島自建族以來，歷經上萬年繁衍發展，基本也算是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制度體系，但祖上並沒有流傳下來祭祀魔神這種禮制。
真正的祭魔節是從五年前開始的。
五年前魔湖島沒有任何徵兆的發了一場洪水，據說是魔湖水位持續走高，一夜間島嶼猶如個無根的浮萍，載著島上數萬痛苦絕望的人一點點下沉。
不出七日，祖廟祠堂大部分建築都給淹沒了，人員更是傷亡慘重。
就在族人絕望痛苦之際，魔神忽然入夢，提出要族人每年以活人祭湖作為歇雨交換條件，否則便要將魔湖島徹底淹沒。
彼時，族長為使族人脫困，無奈應下了魔神的交換條件。
不過近五年的祭魔節大多是選擇一些身體存有先天缺陷，或者無福無命的孤寡之人祭祀，前幾年倒也相安無事。
怎料今年祭魔節在即，前些日子魔神忽然大怒，嫌棄往年祭湖之人不甚如意，指名要讓司馬總管的女兒虞闌珊血祭魔神。
司馬驚聞此事又急又慌，特遣護衛隊四處尋找替身，偏生就尋到了無根無名的白先生身上。
適才將這件事說至一半，便聽得外面腳步聲逼近，飯廳的門忽然就被川本賴一腳踹開了。
一伙人凶神惡煞的衝進來，擺的依舊是個持刀挾持的陣容，將原本就不寬敞的飯堂圍了個滿滿當當，也將白仙檸二人圍在了中間。
川本賴瞟一眼白先生，冷笑道：「哈哈，你小子也忒會享受，當真以為自己是貴客上門，竟敢來叨擾醫仙府清凈，也罷，吃飽喝足好上路，你這就跟我走一趟吧」。
說罷立時過來抓人。
白仙檸忽地衝上前將白先生護在身後，因這個舉動是個不經思考的本能舉動，她有些反應過激，怒道：「我看誰敢過來」。
她沒看到身後的白先生，自他眼底泛起道微不可查的亮光。
今夜院里護衛平白增加了一倍，擅闖醫仙府需要勇氣，川本賴等人是有備而來，竟把族長也搬請來了。
那已是鬍鬚斑白的老爺子也不是個清省性子，此刻正在院里與祖母辯論高低，聲音一浪高過一浪，辨的異常激烈。
白先生順勢將她攬進懷裡，輕嘆道：「仙檸，不如，你先出去避避」。
白仙檸望了望他，以為眼下境況須得將胖丁叫過來解解圍。
可巧那隻胖貓白日里覺多，這時辰多半是窩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平白吵醒它恐要費費神。
正待她猶豫之際，川本賴忽地伸過來一根煙杆子，嘿嘿笑道：「白仙檸，我曉得你心中算計，給我安生會，呆在這裡不準動」。
他那根烏漆墨黑的煙杆子也不知是從哪一年遺留下來的，不僅是樣式古老，那股味道也是古老而刺鼻。生生逼得她退後好幾步，捂著嘴巴猛咳起來。
川本賴咧開一口熏黃的大板牙道：「來，給大爺我點……」。
話還沒說完，人便嗖一下從飯堂直線飛往大院里去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教在場的眾人傻了眼。
那些衛兵們困惑的揉揉眼睛，誰也沒瞧仔細方才究竟是哪位神仙人物出手指點了這麼一下，引起全場肅然。
大院里傳來族長公雞嗓音般嘹亮的驚叫：「川本賴，出了什麼事，你醒醒……」
白仙檸神色迷茫間，忽地被白先生一把抱進懷裡，像是什麼事也不曾發生，溫柔與她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在場的眾人適才反應過來，驚恐的瞪著他，褲管子里藏著的兩條腿不自覺潺潺發抖起來。
那廂川本賴忒不經嚇，適才試飛那麼一下，竟因受驚過度。猝死了。
便是祖母，本代醫仙傳承人當時就駐守在現場也無力回天，不由暗嘆一句，孰事難料。
誰能料到，多年來橫跨魔湖島，最令族人恨不能抽經扒皮之人，今夜會死於受驚過度。
俗話說，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句俗話委實有大道理。
白先生抱著她路過院里時，族長半是顫抖，半是哽噎，驚魂甫定的問了問他名字，忽而滿面震撼，跪地大拜。
拜畢，抖抖索索的率眾余蝦兵蟹將跌跌撞撞衝進黑暗裡去了。
白仙檸方知曉，今日醫仙府來的這位神秘貴客，這位書生氣質菩薩心腸惡魔風格的貴客，他的名字叫白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