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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 不便親近

  她轉身去更衣,並不勞煩青桐動手,如今她雖不再懼怕這些冥皇宮的鬼侍,但畢竟陰陽有別,少不得避諱一二,青桐知她的習慣,十分自覺,特地拜謝一番后,將朱釵收進袖子里,退回一邊候著了。

  不多時,白仙檸收拾妥當,盈盈往跟前一站,青桐眼睛亮閃閃的誇她:「姑娘,您這模樣真是太可愛了,水靈靈的惹人歡喜,待您長大,怕要教多少公子們為您抽刀斷流水,舉杯澆情愁」。

  窩在案台前的胖丁嗚咽一聲,打了個哈欠,轉身沿著門縫跑出去了。

  這隻肥貓自白枍神回來后,鮮少再纏著她,偏偏近幾月來寸步不離,她曉得是白枍神安排它來護著自己的。

  想他尊為四海八荒萬神敬仰的神主,能夠放下手中神權辭政避世,日日為幽夢復生計劃而忙碌守候,日日為她拋面捲袖熬藥送湯,這份深情委實感天動地。

  她若不肯接受,怕是天理不容。就連青桐也能說出那番肺腑話來,可見當局者迷,她的心胸何以不能再敞開些,倘若她以為自己不存在某種記憶,便失口否定自己的原始身份,是為自私,對他是否也是一種不公?

  這些日子,她雖不曾見他,但他送來的那碗瑩紫瑩紫的養魂葯湯她卻是不曾浪費過分毫,自覺神葯不愧是神葯,經過三個月的調理,如今的她靈魂氣息充盈,經久未出塵世,相貌上赫然已是脫胎換骨了。

  她腦海中思索良久,認真的將對他的感情重新做了番定位。

  她意有所屬,從不稀罕哪家的公子為她抽刀斷水,舉杯澆愁。自打她在魔湖島的懸崖邊上與白枍神初見那日,遠遠瞧他的那一眼,上天冥冥之中就已將他刻印在了自己心間。

  就算她不曾是醫仙祖的重生之體,這份感情也定會在將來的某一天迅猛的爆發出來,那時必是個磨礪心智的東西。

  在天理命運這道選擇題上,個人意願顯見不存在絲毫決議性,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在曉得這件事時,愛上的不是別人,否則,這一層痛苦豈不是來的更加密織?

  如此想來,她尚屬幸運。

  既是想通了,她在踏進幽夢殿時,心間已多了份泰然。

  路過葯園時,巧見他正彎腰打理那些藥草,從葯叢間抬起一雙溫情的眸子,定定的將她望了良久,揚起一抹笑意道:「不錯,果真是女大十八變,這才三月未見,你往那花叢間盈盈走一遭,立時就要讓周遭景色黯然失色了」。

  他的笑容猶如春風拂面,瞬時填滿了她心底那道越不過去的坎,這番誇讚她聽得極其受用,撲哧一笑道:「誠然你說的是對的,我卻只能算是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白枍神放下手裡的鐵鏟,走過來將她拉著坐在石凳上,輕笑道:「花骨朵也是花,常言道,守得花開見月明,守得仙檸……」他眨了眨眼睛:「你使我很驚喜」。

  白仙檸心中似化開一顆蜜糖,甜的骨頭都要酥了,從前卻不曉得他說起情話來竟如此順口,面上微微泛紅,道:「老不正經」。

  他頗為詫異,摸摸光潔的下額道:「我老了嗎?」此一句是問句。而後上下打量她一番再輕嘆:「我果真老了」。此一句是肯定句。

  白仙檸心中覺得她先前果真是庸人自擾,與他相處起來根本不存在距離感這回事,小嫩手撫上他的肩拍一拍,寬慰道:「倒也不打緊,如今雖教你佔了些便宜,但待我白髮蒼蒼時,說不准你還是這副神容之姿,屆時這個便宜早晚能討回來」。

  他刮刮她的鼻樑道:「有道理,待你白髮蒼蒼,就不會有人為你抽刀斷流水,舉杯澆情愁了,如此甚好」。

  白仙檸怔愣。

  肥貓從石凳底下鑽出來嗷嗚一聲:「仙檸,你,你踩到我尾巴了」。

  「………」。

  冥皇主大宴群臣,席間美酒佳肴觥籌交錯,白枍神攜她上得殿來,群臣們歡喜雀躍,少不得要過來輪番敬上幾杯。

  白枍神今日心情大好,與那掌管四大殿的,東陰王、西陽王、南嶽王、北衡王,喝的盡興,期間舞姬們上殿載歌載舞,不免也要藉機過來敬上一杯,膽子大些的還要再說上幾句思慕話,酒一杯一杯的敬過來,身體也不自覺越靠越近。

  白枍神不動聲色。白仙檸則沉了眉將他護在身後,肅穆道:「他喝不得酒,不便與幾位姨婆親近」。

  方才裳舞跳的最出眾,髮飾拾掇最特別,容貌也最精緻的一位女子甩開手中綉紅花的舞扇怒道:「你……你怎把我叫那麼老?」

  冥皇身著刺龍黑袍,手中握一杯羽觴,醉沉沉道:「滾開,不準撩我姐夫,要撩你們過來撩我」。

  舞姬們頓時惶恐跪地:「奴婢不敢」。

  天知道冥皇始來潔身自好,至今宮中一位后妃也不曾立過,便是通房美人都不曾有過耳聞,她們身為小小婢女哪敢造次,戀戀不捨的望了望白枍神,紛紛猜測,這位迷死人不償命的神秘客人,原來竟是冥皇的姐夫嗎?

  冥皇的親姐姐,莫不是傳說中寄養在千層寒室內的那位絕世美人?

  她們原本無緣得見那位絕世美人,不過自幽香堂而皇之入住冥皇宮后,時時艷壓群芳,惹得眾臣寧肯拋家舍業也要與之一夜風流,而冥皇卻時時護著死活不肯責罰她時,她們方才曉得,冥皇那位沉睡萬年的姐姐,容貌應是極美的。

  宮中女子時常深為嫉妒幽香,恨自己沒得那機緣隱進千層寒室去分一杯羹,也好教自己變得特殊起來,說不定眼前這位神秘客人就會多瞧自己一眼。

  再一思量,但看後來事態發展,那幽香卻也沒什麼教人可嫉妒的,風水輪流轉,收之桑榆,失之東隅。聽說那幽香下場凄涼,如今脫去人相,便無人再問津,終日窩在冷幽王的暗殿中凄涼渡日,再沒露過面。

  倒是這位神秘客人身邊的侍奉丫頭年紀不大,可是個凌厲的,瞧那小眼神護主護的厲害,好像她們靠近三分便玷污了那位客人似的,最惱的是,她們竟會被那眼神鎮住,心中生出幾許膽怯,委實覺得不平衡。

  再加上冥皇施壓,舞姬們當下哪敢造次,轉而去敬坐在旁邊的西陽王,西陽王樂的痛快,幾杯酒下肚,膽色隨之放開不少,將女子們一左一右抱在懷裡,遞來的酒來者不拒,一股腦全罐進胃裡,嘖嘖咋舌,實是一副醉生夢死的景象。

  宴間群臣交頭接耳者頗多,多是感慨能與往昔神主同宴慶賀,簡直是件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怕是要成為他們餘生最珍貴的一段回憶,也因此,今日的酒宴擺的頗為圓滿。

  因著這場圓滿的酒宴,眾鬼臣喝至沸潮,最後全斜靠在殿前長椅上醉的不省人事了,連冥皇幽郁也不例外。

  整個大殿除去白仙檸,沒一個醒神的人,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尚有一絲清明的白枍神拉下大殿,跌跌撞撞送他回房間里。

  當是時,他已醉的糊塗,緊緊拽著她的衣袖將她拉進懷裡,醉目灼灼望著她道:「仙檸,你方才做的很好!」

  白仙檸訝異,她以為,他萬年來難得參加此種酒宴,美人們難得尋到機會主動投懷送抱,她心中一動給阻了,這一阻,其實阻的有些後悔。

  她那時已聽見左右十來個先前未謀面過的臣子們竊竊私語批評她,暗中責怪她多事,一則說白枍神未娶妻,自家有女兒的便更上心三分,皆等著臣女們逐一上殿來拜見敬酒,倘若白枍神瞧上了誰家的女兒,可謂是成就神域地宮一樁偉事。

  她才曉得,原來那些舞姬們只是個開場前奏,結果被她這沒眼色的一阻,貌似阻了正欲滿林盛開的桃花園,後續節目自是沒法再進行了,家裡有女兒的大臣們無一不惱恨她,那些名媛千金們未得到上殿獻技招親的機會,私下也無一不惱恨她。

  二則說,她這個白枍神身邊的小侍女好大膽子,白枍神畢竟身份尊貴,宴中責備她有失身份,宴后定不會教她過的舒坦,說不準過幾天她就自冥皇宮莫名消失了。

  她聽得一顫一心虛,也不知她多此一舉教白枍神心中作何感想。卻沒想到,他竟誇了她。

  他今日高興,酒不醉人人自醉,醉意深深,說完這句話便躺在床上睡去了。

  白仙檸從未見過他酒醉的模樣,也從未見過他熟睡中的容顏,瞧著與時常沒什麼兩樣,醒神時,他眼底淡漠中隱著慈悲,慈悲中透著威嚴,將形、氣、神修得境界極為完滿,熟睡時,卻又多出三分恬淡,便是睡姿也能睡出個十足的韻意來。看得久了,令她很是舒緩安神。

  在白仙檸眼裡,他無疑是個完美的人。然美中不足便在於情之一事上了,他是個心意堅定且執著的神仙,她難以想象,當初得知醫仙祖離世的噩耗時,對他有過多麼沉重的打擊,那時在魔湖島重見一無所知的自己,他心中又曾隱藏著怎樣的情懷?

  她就著青銅枯燈守著他坐了良久,夜深睏倦,不曉得什麼時候襲來一股困意,她坐在床前打了幾個盹,再後來,神志有些迷迷糊糊不大清爽,摸索著爬上床與他蓋了同一床雲被,而後順遂的在他懷裡尋了個溫暖的姿勢,沉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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