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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十年等待

  幽冥域生出的這一攤子事雖非必白枍神出面才能解決,但眼下也只有他能風過無痕行之有效的將之快速擺平。

  原則上來說,追回冷幽王並眾余惡鬼邪修不是什麼難事,但出於嚴謹考慮,他還是做了番細緻安排。

  白枍神早在修神期時曾修出了雙元神,若暫時離開幾日,留一道元神在千層寒室繼續替幽夢施凈魂術即可,至於養魂湯的調葯工作,他則自幽冥域精挑細選,篩選出個頗有資質的首級藥師來給白仙檸熬藥。

  他將這件事安排的周全,如此一來,便是走個十天半月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臨行時囑咐她說:「仙檸,你不準自行離開宮門半步,乖乖留在這裡等我回來」。

  彼時,他帶著胖丁站在九重宮門外,黑白相間的地界,如鏡面般的銀光反射在他硬朗俊挺的輪廓上,腦中忽而蹦出學堂先生教過的一句詩歌來:宗之瀟洒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深為應景。

  她近月來長了些許身高,抬目時剛好能瞧見他俊挺鼻尖上蕩漾的微光,木訥的對他點點頭。

  他曉得她眼中的忐忑與不舍,揉揉她的發箍,笑道:「別擔心,我不過離開幾日,很快就回來」。

  這件事不便大肆宣揚,他離去時,唯有冥皇相送,身邊跟了兩個侍從,回殿前,幽郁見她情緒低落,牽了她的手寬慰道:「姐姐,白枍神雖走了,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從前,我們姐弟關係好的同穿一條褲子,想來甚是懷念從前啊」。

  白仙檸抬頭默默的瞧瞧他,依照倆人眼下的年齡差,她被喚作姐姐,委實古怪的很,撇嘴道:「就算穿同一條褲子,你也是穿我穿剩下的。你不是說幽冥域法制很好嗎?怎麼會出這種事?」

  白枍神與胖丁一走,更加深了幽冥域的陰寒,這片陌生的地界讓她尋不出絲毫安全感,至於小郁,她如今還只是個孩子,自是體會不出姐弟情深這四個字的含義。

  幽郁沉悶回道:「偶爾也有例外的時候」。

  這個例外讓她心情十分沉重,即便曉得他做的是件關乎民生安危的大事,但她境界不夠高深,尚且領悟不到平常心中的精髓。

  一路回到月桓殿,白仙檸疲憊的將自己投放在床上,呼吸伴著悶吸,一瞬間心中空空如也,她覺得,周遭的空氣也隨著他離去而凝結了,溫度騶降,出奇的陰寒。

  接下來的日子裡,她坐在窗前,手中捧一本法度書,時不時心不在焉的瞟上幾眼,每過一日便覺思覺昏沉一分,盼星星盼月亮的掰著手指頭數他回來的日子。

  一日兩日、一月倆月、半年、一年……時間好似果真自他離開那日起變作個凝固的畫像,漸漸沉澱在她心中。

  不曉得世間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白枍神始終沒有再回來,就連通達天地視聽的冥皇幽郁也不曾聽來什麼耳風,瞧著好似一切風平浪靜,但他超期不曾回來,本身就是件很不尋常的事,但此種境況,似乎誰也沒奈何。

  初時,幽郁也曾拉著她鬥雞走狗,各處宮牆花開地散步,以此來轉移她的注意力,好讓她心情開懷些。她對這深宮中的環境再熟悉些,便不愛再拖著旁人作陪,偶時也會獨自去各處溜達溜達。

  有一日黃昏,她坐在一棵扶桑樹下發獃時,聽得旁邊亭子里有宮女聚在一起議論,說是從長清池裡摸來兩條陰司專產的一種變種魚,花白的身軀,血紅的眼睛,蒲團一般的黑尾。又說養了這尾魚能使人日日陷入深夢中,可以給自己的親人託夢,有時沉睡十天八日也喚不醒。

  宮中無聊人士眾多,常有些心中執念深重,喜歡做白日夢的宮人捉了它回來養著,不過此魚需要靈氣飼養,她好奇心盛,用幾支朱翠與她們換了一尾,帶回來並些海草養在殿里。以期有朝一日能在夢裡與白枍神有一線神思相聯。

  她雖期待滿滿,卻一次也沒有連接成功過,再後來經青桐提醒才想明白,因她是個大活人,加之多喝了幾個月養魂湯之故,那變種魚載不得她的靈魂,自是沒辦法讓她靈魂出竅遊盪於世間穿梭於白枍神的夢中與他神交。

  她曾聽說過世間人情意不得時的痛苦,卻覺這離別之苦更為煎熬。

  幽冥域沒有四季更迭,沒有黑夜白晝,白枍神不在的日子裡,她覺得自己彷彿被徹底關在了這座黑匣子里,惶惶不可終日。

  青桐守在身邊嘆了又嘆,有一日開解她道:「若你心中實在憋悶,不如去尋當值的鬼差處打聽打聽,他們往返於世間,多少應是能得來些準確消息,也好過姑娘你終日胡思煩悶,瞧你近年越發消瘦,白先生回來定要心疼了」。

  白仙檸手臂枕著窗檯,目光死死的盯住魚缸里歡快暢遊的變種魚,無神的尋思了良久,突然回過味來,心中似裝進來半罐陽光,起身一把捉住青桐冰涼的手,大喜過望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青桐受驚的望著她,目光往下移動一些,拘謹道:「姑娘,你,你不怕我了?」

  開初幾年間,白仙檸日日跑去尋那當值的鬼差問詢,但每每得來的回復頗令她感到失望。

  鬼差們雖時時往返陰陽兩地,卻也是身不由己,他們未免增加自身業力,從不隨意打探世間事,無論她是以金銀珠寶誘惑,還是借冥皇威嚴施壓,再或者好聲相求,均沒得來任何有效訊息。

  她失望之下也就不再去了。

  日子晃眼又過了三年,此後第六個往生節,身邊唯一能陪伴她說說話的青桐因功德圓滿,往生投胎去了。

  她久久等不回白枍神,無奈之下只得寄物思人,想起他從前種下的那些葯植,往常雖有藥師打理,她硬是連哄帶騙的將這廂活接了過來。那白鬍子藥師樂的輕鬆,得來這個解離線會也跟著搬走了。她順利從月桓殿搬去了白枍神住過的幽夢殿。

  萬沒想到,她與白枍神昔日一別,竟足足過去近十年光景,幽冥域的時間演算法與世間雷同,不過是以往生節為一年的終點循環算起。

  時間不是個磨人的東西,等待才最最磨人。她從一個粉雕玉酌的小娃娃等成個亭亭玉立的美少女,心中深情非但未褪,反而沉澱的越髮根深蒂固起來。

  拋過相思不得的苦楚,若說好處,也是有的。正是這盼星星盼月亮孤獨枯守的十年間,極大程度上磨練出了她堅韌不拔的耐力,俗語說情意使人成長,她心性在日復一日的孤獨思量中,漸發沉穩起來。

  直至五月中旬的某個午後,她正在葯園打理那株盛開愈發艷麗的彼岸花,忽聽到幽郁一驚一乍的站在院牆外喊她:「姐姐,我就說白先生定會回來的,這不,眼看你十八歲生辰將近,那合魂術的實施已迫在眉睫,白先生惦記這事比誰都著緊,有消息傳來了」。

  白仙檸驀然抬起眉頭,怔怔望著笑顏逐開的幽郁,眼中不自覺溢出一股灼熱的淚水,木訥道:「你方才,說什麼?」

  幽郁跳進院牆來,摸摸鼻頭,從懷裡拽出只皺巴巴的綉帕道:「給你,整整儀容吧,侍衛方才來報,說域門結界被人給打開了,說不準是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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