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 紅樓風波
墨藍府邸沿用的與小仙園是同一種陣法,不過是在陣式上稍微有些區別,因而那隻巨鳳鳥雕像若隱若現,三年五載便要得世人觀摩一番,討論一番,膜拜一番,久而久之,宿在旱山之巔的墨藍便成了個實實在在的活神仙。
旱山腳下的祭拜典禮,已成為當地流傳的一種習俗,用沐修的話說,墨藍搞這些虛名是為消遣,因他既不為金錢所動,也不為籠權弄勢,更不為宣揚法道,卻是默默的做了些普渡眾生的勾當,委實想不出是在擺弄個什麼名堂。
對於這等費神且沒有絲毫辯證意義的事情,白仙檸素來不善於深究。
她記得橈月說過,墨藍有先知之能,每一個前來旱山有所訴求的信徒,只要祭一柱香便能達成所願,當然需得是個正經心愿,倘若許了些歪門邪道的願望,因果輪迴,也要報應在自己身上。
她雖沒有祭香,但也得到了珠璣仙草,至於鳳血這件事,她遲遲沒問出口,是怕破壞了心裡那道念想,墨藍身為天地間唯一的一隻鳳靈,倘若從他身上再尋不出什麼線索,她即是不甘心也只能認命,見今他既肯隨她回小仙園,想必蘊釀個時機,她能多得來些訊息,是以,這件事也並不十分著急。
墨藍果真打點好了包裹,極簡單的一包碎花行李,裡面應是備了兩套花里胡哨的衣裳,稍稍露出個角來,色彩很是鮮亮,輕飄飄的丟給她道:「白姑娘,麻煩你幫我拿一程」。
沐修擋在她面前接過包裹,滿臉防備與她道:「墨藍其人,教人琢磨不透,看樣子,他是打著個常住的主意,白姑娘你一介女子,倘若帶他回去於禮不合,恐遭人非議,不如我將他帶回楓玥皇城好生招待,待他玩夠了,自然就走了」。
白仙檸琢磨良久,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但以沐修執拗的性情,她先前並未與他解釋太多,只道白先生受了傷,需尋些療傷的藥草,這會要讓他明白墨藍的重要性,恐要做一番盤根錯節的交代,且要符合常規禮度,真要研究起來,極容易將這件小事研究成一樁驚天大事,倘若因此延誤了她尋找鳳血的進展,未免得不償失,因而深思一番才道:「沐兄說的有道理,不過墨藍先生雖行事有些特立獨行,卻並非是那般賴皮之人,我請他回去確有要事相商,恐不便在楓玥皇城久留,且白先生素來好客,他若見到墨藍,定會十分開心」。
沐修喃喃道:「確不曉得白先生這麼好客,我早先有心拜會,這十年來卻也未能如願」。
額!感情是未得待見心懷失落,白仙檸乾笑道:「待白先生傷勢轉好,他定親自邀你回府做客」。
沐修雖說性子執拗一些,不過卻是個明事理的主,曉得在這些瑣事上委實糾纏不出個道理,也就沒再言語,提了包裹隨墨藍走出府邸。
白仙檸來時,與沐修水陸並進,用時近半月有餘,這廂要回去時,便有了歸心似箭的情懷,一顆心早已飛回小仙園,飛到了白枍神身上,只恨時間過的太慢,心中牽挂的迫切。
隨行出府時,山下正是副熙熙攘攘的好景象,約摸墨藍每次站在山頭前望風,面對那些信眾都會徒生感慨。
白仙檸卻犯愁待會要怎麼才能穿越層層人海,正犯愁間,忽聽沐修驚呼一聲道:「墨藍果真非凡物,是我心思唐突了」。
她更為訝然,疑惑道:「你竟突然頓悟了?」
沐修不說話,只目光灼灼的望著前方,她也順目望去,但見山頭上立著只色彩斑斕的巨鳳鳥,這隻巨鳳鳥並不是那座石頭雕像,更不是鳳靈之體,它當真是只有血有肉的鳳凰,此刻就活生生的撲棱著翅膀飛到她面前,柔聲道:「白姑娘,請上來吧」。
白仙檸眼前一片鳳紅,她自覺自己此刻一定很失態,一股熱火朝天的氣息猛的竄上頭頂,手指緩緩撫上鳳紅尾羽,不可思議道:「這一切莫不是你幻化來騙我的吧!」
她惦記鳳血不是一日兩日了,做夢也沒想到,墨藍今世的原形竟也是一隻鳳凰,話說鳳凰這種生物不是早絕跡在荒古末期了嗎?
巨鳳鳥搖搖尾巴,笑道:「我幻化來騙你做甚?」
白仙檸恍若從夢境中拔出神來,眼底難掩大喜,又怕自己激動過渡,不小心驚跑這隻靈鳥,當下極力穩穩神道:「想不到墨藍先生的原身如此特別」。
與沐修坐上鳥背時,聽得那隻巨鳳鳥漫不經心道:「沐修,你上了我的身,以後得對我負責」。
沐修適才坐穩當,冷不丁被調侃,似他這麼個正經人,頓覺臀部燒灼,身體跟著搖晃兩下,險些從鳳鳥背上跌下去,胡亂抓了抓它光潔的羽毛,不成想硬生生的給拽下來一根。
鳳鳥再語:「喏,這根鳳羽就留給你作個定情信物吧」。
化形成巨鳳鳥的墨藍彷彿回歸了傲視群山峻岭的本性,肆意輕狂的撲棱著碩大的翅膀轉眼飛入雲端去了。
但見沐修手裡握著根火紅鳳羽,仿似握著個燙手山芋,目光直愣愣的望著它,留著不是,丟了不是,內心著實糾結了一番,這才小心翼翼踹進懷裡。
巨鳳鳥振臂展翅,漂亮偉傲的身姿一路破雲斬霧,前後不過兩個時辰,三人就已入了楓玥皇城地界,低頭俯瞰之下,猶覺浮生如夢。
時間已近黃昏,因墨藍許了沐修回朝幫皇帝破除命理邪說那件事,白仙檸饒是心裡再急切,還得在楓玥皇城再耐心等上一日。
沐修作為東道主,安排的極為周到,尋了處頗為安靜的皇家客棧落腳,好酒好菜宴請一番,白仙檸與墨藍均沒什麼特殊癖好,是以,飯後也沒再安排別的怡情項目,各自回房,早早洗漱睡了。
翌日寅時,天還未亮,沐修便差了轎攆來接墨藍入朝,彼時,白仙檸尚在睡夢裡,連日來也沒睡個安穩覺,她這一覺睡得頗為深沉,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墨藍還未回來,她閑來無事,準備去附近藥材店尋些煉丹的輔葯,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能夠這麼快完成這件大任務,她心裡那顆石頭穩穩落了地,因而心氣也前所未有的順暢。
一番洗漱,神清氣爽的走到樓下時,瞧見店家正坐在帳台邊上撥弄算盤珠子,順便打了聲招呼,託付他給墨藍稍句話,囑咐他若是回來了,且在店裡等她一等。
她與墨藍是朝廷請來的重要客人,那店家禮數自然十分周全,微笑著應下,還弄來個記事薄極為認真的寫在上面,再熱情的幫她指點一番前去藥材鋪的路,這才折返回去繼續撥弄他的算盤珠子。
因有店家指路,白仙檸輕車熟路的來到了皇城最大的一家藥材市場,將那八十一味輔葯挑選好,再用沐修臨走前給她留下的銀子結完賬,一併打包回客棧。
楓玥皇城的街道縱橫有序,條條街道模樣相近,她來時尚且記路,回去時,卻在兩條看似並無甚差別的岔路口犯了難,因她是第一次踏入皇城,恰趕的還是個晌午時分,烈日正當頭,想問路也四處尋不到個人影。
正當躊躇間,聽得前方一跌聲歡快的笑聲,那聲音傳進耳朵里,聽起來莫名有些熟悉。
心想著前方既然有人,她便是走錯了,打聽打聽路再折返回來,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當下便邁步朝右手位那條路走去。
走不多時,便見前方立著座紅燦燦的閣樓,廊前站一排分花佛柳,奼紫嫣紅的貌美女子,個個面白唇紅,笑起來,比那映紅的日頭還要燦爛三分,見得裡頭男女歡樂,正是副調風弄月的風貌。
一樓門口尚有一位著粉紅裙帶的姑娘,旁邊站著位矜貴公子,姑娘笑聲朗朗,身姿顫顫,時不時得那矜貴公子柔柔攙扶幾把,方才吸引白仙檸近前來的,正是這串綿綿柔柔的笑聲。
因那女子是背對著她,離得近了,見她不但是聲音熟悉,連那身姿也頗有幾分虞闌珊的影子。
胖丁早前與她說過,當年鎮在魔湖海眼的御海靈石被盜,導致魔湖島被淹沒,她當時滿心悲痛,只粗略聽了個大概,卻沒仔細問問那住在魔湖島上的萬眾百姓如今去了哪裡。
眼下她雖是看著背影熟悉,卻也不敢肯定,畢竟有十年未曾謀面,懷著副近鄉情怯的心情,斟酌道:「闌珊,是你嗎?」
她說話的聲音也不小,卻見那女子好似並沒有聽見,兀自按耐不動,沖那矜貴公子揮揮手帕告別,便轉身走進紅樓里去,從始至終也沒回頭看她一眼。
這廂她卻是不知該何去何從了,躊躇間,便有一眾柔情似水的姑娘走出來簇擁著她道:「這位爺瞧著眼生,想必是第一次來吧,您裡邊觀摩觀摩,咱們這兒的姑娘們個個玲瓏剔透,保您滿意」。
白仙檸似有意會,方才想起她如今端的是個男子扮相,倒也不怕進去尋尋,逐正了正神色,正準備進門時,就被那位門口飄過來的矜貴公子一把扯進懷裡。
她受驚的瞪著那位面紅耳赤,滿臉迷離顛倒的公子,對方約摸喝的有七八分醉意,伸手摸摸她的面頰,壞笑道:「小妖精,你怎麼又折回來了,是不是捨不得哥哥?」
呵,這矜貴公子調起情來,甚有韻味。
大抵世間不論外相端出多麼板正的男人,凡是走進這花樓來,受的紅花綠葉環侍唯謹,再喝上一壺暖心暖肺的舒腸酒,登時就能流露出個醉生夢死的湛湎情懷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白仙檸就這麼被花花公子調戲了去,她左左右右掙脫不開,只得避開那花花公子酒氣撩面的嘴巴,呼吸不暢道:「這位兄弟,你認錯人了,我是個男人」。
花花公子愣了愣,忽的嬉笑道:「果真是認錯人了,不過,你比那雪蘭好看一百倍,似你這般好看的美人會是個男人,我確是不信,要不,你脫下衣服給我仔細瞧瞧,你便是個男人我也認了」。
說罷便摟著她往花樓里走,順手丟給鴇母一腚銀子,鴇母喜笑顏開,趕著腳的奉承幾句熱鬧話,姑娘們巧笑嫣然的退至兩邊,做出副恭迎狀,哪敢阻攔這位大爺的好事。
白仙檸萬分尷尬,吼了兩句,罵了兩句,將手裡的藥材包也當做武器噼里啪啦甩了出去,卻似塞了兩個肉包子掉進狗嘴裡,花花公子不但不生氣,彷彿還十分情動,乾脆將她抗在肩上,興奮的往樓上走去。
這位花花公子似乎運氣不佳。
他適才攀上樓梯,忽的一股穿堂風飄進來,直直吹的他頭皮發麻,手下無力的將她鬆了松,白仙檸乘機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一腳踹出去,卻見那人也不反抗,像個木雕般直挺挺的向後倒下去。
鴇母尚拿著一腚銀子放在眼風裡歡喜望著,陡然見樓梯上噼里啪啦滾下個人來,直滾到門口,聽得咚一聲巨響,腦袋磕在門沿上,嘴角兩股血柱泊泊湧出,人卻是昏迷過去了,姑娘們登時驚聲尖叫,個個逃竄的比閃電還快。
白仙檸驚異的抬目望去,就見一身花哨的墨藍環臂站在門外,沒好氣的與她道:「你逛個街,地方挑的可是不錯」。
她撇撇嘴,惋惜的瞅一眼被姑娘們踩踏壞的藥材,緩步渡至墨藍跟前道:「不是讓你在客店候著嗎,怎麼找來了?」
墨藍斜眼瞟她道:「虧的你能順利從逍遙州回來,否則待主人醒來,定要扒了我的皮」。
白仙檸立時驚的合不攏嘴,詫異道:「你……你都知道?」
墨藍勾唇輕笑道:「不然,你以為我是傾慕你姿色,甘願被你騙來做客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