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章 夜宿無門
晚餐事件后,卻有一事讓白仙檸犯了難。
因她上一世與白枍神夫妻情深,自打尋回記憶,雖二人今世還未成親,未行周公之禮,但她以為,自己已然是他白枍神的妻子,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她與他情比金堅,比那鎮在東海的玄鐵神針還要再堅固幾分,是以連日來照佛他這些時日,乃是日夜守在他身邊。
這廂他夢醒一場,忽地將她忘在了九霄雲外,夜裡再與他宿在一處便不大可能,他雖默默的接受了她住在小仙園這個事實,恐心裡也要再平復一陣子。
小仙園並非喧鬧之地,廂房除了他這一處,辭鵡宿一處,另外還有三處客院。
偶時,他也會邀請個同道中人前來做客,多的幾處院子是以備不時之需。如今祖母佔了一處,墨藍與胖丁再佔一處,剩餘一處距離主院是最遠的,還是處獨立院落,名為冰心院,她已打定主意要搬進去住,暫且離白枍神遠一些,免得在他眼皮底下做些錯事徒惹他心煩,怎料她將廚房收拾妥當,踏進冰心院時,卻見虞闌珊正躺在院里那把搖椅上養神,也不待主人家分撥發配,她便自作主張將那處院子給佔下了。
既被人率先佔了,她再去計較,委實沒個計較的身份,畢竟虞闌珊是他白枍神的妹妹,雖不知他何時被她纏的沒法,認她做了個乾妹妹,但到底留在小仙園要比自己理直氣壯許多。
虞闌珊見四下無人,也就不再與她虛以委蛇,起身甩甩袖子嘲諷道:「如今枍神不記得你,你硬賴在這裡恐遭他嫌棄,且你那個祖母是個累贅,他嘴上不說,心裡定是不舒坦的,在魔湖島時被你佔了先機得他看重,見今他對我感情卻是比你深厚許多,小仙園並非什麼人都能入住進來,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該自行離去,便是再獻殷勤,枍神也不會領情的」。
她一口一個枍神叫的分外親昵,眉眼中精光閃閃,個頭雖比白仙檸低上一些,氣勢上倒像是刻意將她壓下來似的,胸脯挺的板直,半敞的胸口大坨春光,衣裳穿的十分大膽前衛。
白仙檸卻也早已不似萬年前那般好欺,想當初武奎與她說的那番話還歷歷在目,那時她若有今日這份敏銳的洞察力,也不至於被他輕易騙了去,自覺與那些裝神弄鬼之人並不想有絲毫交集,不甚在意道:「你說出這番話,不過是尋個存在感罷了,欲得必失乃是個常理,你若行為端正,的確不該混進小仙園,我與他感情深淺與你無甚干係,我生平最見不得旁人說三道四。敗壞口德於你未必有利,畢竟乘人之危不是件光彩事,往日的教訓還不夠讓你清神醒腦的嚒,何必再巴巴的自討苦吃」。
她素來不是個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人,自打虞闌珊踏進小仙園,她便知道,這往後的日子怕是清省不了,情一事或善或惡都有個規律可尋,善情講的是個禮尚往來,惡情卻是把隱形的殺人利器,她往日深受其害,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倘若再擺出個情真意切之態,未免太過痴傻糊塗。
虞闌珊面紅耳赤的望著她,怔怔笑道:「仙檸妹妹,不曾想多年未見,你竟變得這般牙尖嘴利,我不過與你開個玩笑,你別往心裡去,我早已對枍神斷了情念,我與你畢竟自小一起長大,這廂深情厚誼無論如何也是要長長久久記掛在心裡的,你說對嗎?」
記不清這是虞闌珊第幾次打著友情的名義來坑她了,當初在魔湖島時,她尚且年幼,同情心泛濫,加之沒有過去的記憶,對方說幾句好話就能輕易換走她許多珍貴丹藥,她卻實打實將這段友誼放在心頭珍視了好幾年。
她雖不是個記仇的性子,但這種極度不平衡的交集卻使人深惡痛絕。索然無趣道:「深情厚誼固然是莫大的緣分,然情誼一事最禁不得消磨,我以為,以你我這般關係,需得識趣,就不要再去辱沒這深情厚誼一詞了」。
虞闌珊身顫體僵,指著她狠狠吸氣,兀自你了兩個字,到底沒說出個體面話來。
月光在樹枝後面半隱半現,照的她涼薄的唇色越發蒼白,忍了半晌,憤憤道:「沒想到你會變的這麼絕情,看來,我當年並沒有看錯,你從沒將我當做是朋友」。
她不提當年還好,提及當年,白仙檸倒是想起來一件事來,提醒道:「有句不中聽的話,我以為有必要與你有個囑咐,小仙園是仙者隱世之地,每一件器物都有其獨特的靈性,因而有些東西輕易碰不得,有些地方輕易去不得,你若安安生生住在這裡便罷,若是不小心觸碰到什麼不該碰的東西,不論你是有意無意,我定會親自送你離開小仙園」。
虞闌珊深為不屑:「你如今說出這種話來恐要令人笑話,保不齊枍神哪日心情不好,便先將你趕出去,真到那時,仙檸妹妹可莫要跪著求我為你說情」。
白仙檸微微嘆息,神懶道:「你循規蹈矩即可,我的事,不勞你操心」。
她本無興緻再與她逞口舌之能,但見月光下虞闌珊一張臉紅白相間,體內散發出的氣息混雜不寧,似乎是練了個什麼魚目混雜的功法,瞧著隨時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險,本著醫者仁心的態度好意提點她道:「我雖不善清修玄法,好在醫術還算說的過去,奉勸你一句,倘若修的術法不合己,於你傷害頗大,你好自為之」。
虞闌珊卻不以為意,輕笑道:「仙檸妹妹恐有所不知,姐姐我這些年也得來些機遇,恐醫道一事並不比你遜色多少,我自個的身體,自個心裡有數,我的事同樣不勞仙檸妹妹操心」。
白仙檸奇怪的看她一眼,在旁人的事上,她並非是個執拗性子,提點也僅限於提點,斷不會主動替人決議,對於虞闌珊,她便更沒什麼探究的興緻,見對方並不當回事,她當下也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冰心院。
她在虞闌珊那裡耽擱了不少時間,出來時已近巳時,尋摸著院里的人都早早睡下了,見得半輪彎月遙遙掛在天寂,銀光灑照,將她單薄的身影映的越發蕭索,鳳凰樹下冷風吹過,心底忽地升起股沉重的孤寂感,一時間竟不知該往哪處走去。
祖母始終是個清淡性子,自打有記憶起,她就早早被分去了西廂院,祖母的愛深沉而理智,她亦自小不大依賴親情溫存,因而莫說祖母有病在身,便是平日里,她也不好夜半時分去叨擾她老人家。
思來索去,墨藍院里倒是還有間擱置舊物的雜物房,仔細將它收拾妥當應當也能住人,只是還有件困難事要做,她須得先去白枍神房間里抱一床棉被出來。
秋夜寒涼,她裹緊衣袖一路走去,自覺自己這般形容未免太過凄涼,也不知他與她何時到了這般遙不可及的地步,心裡卻還要尋思出個借棉被的正當理由,今日這份苦楚,委實有些可笑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