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下山逛街
白枍神所說的正經事,便是成婚這樁正經事。
他是個奇特的人,在打理生活這件事情上素來精益求精,因年代久遠,白仙檸已記不大清上次與他鑽研婚事諸多事宜鑽研了多久,小仙園如今這番盛世仙境依舊保持著原始的風貌,一應原材料皆是他自各地採集而來,再經由他一雙巧手打磨成形,或煉化,或燒制,從花草樹木至房門上一隻印花的紋釘,均能感受到他周身那股磅礴的氣澤力量。
白枍神曾與她道:「世間萬物生而有命,一座房子,一塊石頭,一汪清泉,均有靈氣,將如此多的靈氣匯聚一處,需凈化滋養融合共生,方能真正領悟其中蘊含的法道,增益自身能量,所謂根骨造化便是取決於一個人的靈質厚度,是以,小仙園源源不斷的醇厚靈氣乃日積月累形成,並非是一蹴而就的」。
白仙檸絕不似他這般見微知著,拋卻研葯台那一畝三分地的痴醉,她幾乎不曾在旁的事情上生出興趣,因而以往很不能理解白枍神這般閑性,似他這般千萬種事都迎刃有餘,且各項造詣超凡之人,實屬罕見,便是單論醫道這一項,他亦有不俗的見解,帶給她許多新奇觀點,常令她驚喜嘆服。
說到底,他這般細緻之人倒是免去了她這種粗糙之輩的諸多痛苦,碧如打理婚事這一項。
他所說的逛逛並非是立即就要行動,先著辭鵡在大院里鋪出張三米長兩米寬的厚重桌面,上面覆一層同桌面一般長度的紅錦娟帛,再從書房裡搬出他那套上萬年不曾使用過的玉硯墨台。
辭鵡在旁伺候研墨,山間清風習習,鳥聲悅耳,正是舞文弄墨的好景緻,墨藍圍在案台前咂嘴道:「嘖嘖嘖,主人的墨寶四方聞名,今日得見,實屬三生有幸」。
白仙檸打趣道:「難道他已窮得靠賣字畫為生,好換些銀子與我成婚么」。
從前他也不曾有這種舉動,她暗暗揣測,莫非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小仙園人氣更為活絡,使得他突然興起了舞文弄墨的雅興?卻也不知這般恣意是為哪般。
但見他單手執筆,大手一揮,瀟洒利落的寫出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白仙檸湊前一看,寫的卻是「禮薄」二字,不由呆了呆,不明所以與墨藍道:「難道他要宴請四方來客?」
若是墨藍成婚,擺出這麼大陣勢她半點也不覺得驚奇,但白枍神這等雅緻之人,素來不喜歡湊熱鬧,做好事從來不留名。便是過往,他的知己道友繆繆兩隻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如今又去哪裡尋他們的神跡,即便當真將人請來,他的禮薄本依舊是慾壑難填。
墨藍一臉茫然的搖搖頭。
白仙檸渡步至桌前,同情的瞅瞅他道:「你實在不必打腫臉充胖子,你在小仙園清修多年,這裡遍地稀珍資源,何趣做那般俗世禮節,我並不嫌棄你沒錢沒財沒朋友」。
白枍神抬頭溫情的望她一眼,再低頭時,只將筆墨在手下暈染的洒脫自如,嗖嗖幾筆寫出一串名字,她湊近一看,登時恍然大悟。
他這個買買買的性子吆,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他的禮薄並非為四方來客所備,寫的竟是一個崎嶇蜿蜒的購物清單。
這購物清單鋪設的離奇,遙遙一看,大到房屋裝修材料小到床品被褥藥丸,竟連兒童用品也涵蓋其內,三米長的娟帛寫的是滿滿當當、林林總總、繁雜細碎。被他這麼洋洋洒洒一寫,輕輕鬆鬆便寫出個百年風貌。
白仙檸彷彿已看到倆人白髮染鬢,廊台前含飴弄孫的怡情光景。
待娟帛上的墨跡乾涸,墨藍虔誠的觀摩半晌,口中喋念道:「主人的真跡萬金難求,留給我做個紀念可好?」
白枍神放下筆,淡淡暼他一眼道:「你幫我將這些原材料取來,上面各式各物,產地何處都有詳細備註,待你成婚時,我或可贈一副與你做賀禮」。
墨藍驚潰,擦擦滿頭白汗,擺手道:「取回這些材料卻也要不了命,但提及婚事卻戳進我淚窩裡去了,都是固沅出的餿主意,什麼借屍還魂,它化作只貓不打緊,我卻十分凄慘,硬生生化作個男人,早知如此,踏踏實實投個胎甚好,當真是失算吶」。
胖丁趴在地上嘀咕道:「比起我這個不是人的,你好歹是個人,你就知足吧」。
關於四隻靈獸的離奇故事,墨藍在晨時就被動與白枍神做了個適當的解釋,待他聽完后便暈倒了,醒來倒是再沒說什麼,接受的十分平靜,當然,關於武奎那件事,墨藍不曾提及,只道二靈的轉世之身尚待尋找,四靈本事通天,既是為渡劫而去,各有造化,他也未再因此事煩憂。
小仙園大喜,滿堂煥彩,墨藍要運送物料,辭鵡需照顧祖母,虞闌珊稱病不出,真正能下山暢遊的人,也就只有白枍神夫婦了。
白枍神將這樁事安排的甚妥當。
既是逛街自然要去東十里楓玥皇城。
凡塵景象使人眼花繚亂,白枍神雖丟了萬年光景的記憶,適應能力卻是極強,二人先去看的布匹,旁人貨比三家,他卻要將整條街的所有布料全都研究個遍,連那棉麻的質地,暈染程序都要仔細琢磨,因而,他逛街絕非亂逛,還要逛出個繁而不亂,鬧中取靜的節奏,終選出十幾匹不同工質的上等布匹,付過銀兩,寫好地址,約好時辰差墨藍來取。
再至一間美食鋪子停下來與她道:「你不善廚事,我觀裡面賣的吃食十分地道,均是些各地特製品,給你買些帶回去,我平日修法繁忙,你閑來無事,方便當個零嘴消磨時間」。
此間聖寵,恍若夢回從前,令白仙檸唏噓不已。
墨藍往返四日終大功告捷,白枍神卻連續帶她下山逛了五日,楓玥皇城雖熱鬧,盡興之處也並非很多,閑逛一日,再聽一日戲曲,再有兩日去駐冰場滑翔,她總也滑不好,進得場上如同那大熊刨地,模樣十分笨拙,這時節便有一眾眉眼興奮的女子前來圍觀白枍神,當真是十里春風佛面,處處惹花香。
第五日恰逢冬至,前幾日便聽說瑞少帝冬至這日要在寰宇樓登高祭天,順便擺宴與民同樂。
這件舉國慶事卻也並非平白而來,據沐修說,此前逍遙州往北的風神州瘟疫鬧的厲害,難民四處流竄,一時間搞的是民不聊生、朝野動蕩、帝位遭人非議,因而才遣他去尋聲明在外的墨藍鎮國,墨藍可謂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所謂流言止於智者,封流言不如治國策,上得朝堂,分外大方的贈予瑞少帝一道治疫藥方,那藥方急急送出去不出半日,便有捷報傳來,皇帝大喜,當日便定了冬至這日邀民同慶這樁盛事。
皇帝與民同樂,白仙檸生平也未遇見過,這回既趕上皇城喜事,她自要去參參這世間的熱鬧,白枍神知她前些時日消沉,本就是為陪她盡興而來,順便觀摩觀摩如今的皇帝是個什麼扮相,是不是比大荒的帝王更加威武神俊。因而倆人一拍即合,冬至這日吃罷早飯,便匆匆下山直奔寰宇樓而去。
寰宇樓附近正是個人山人海的盛景,要比旱山腳下的人山人海更為壯觀盛大,畢竟尋常百姓一睹皇帝真容的機會極為難得,一輩子恐也趕不上一回。
這日的集市上擺的是淋瀾滿目,比年節還要喜慶三分,熱熱鬧鬧的人群穿梭其中,煙火氣息分外濃郁,倆人四下溜達一圈,白枍神只管將她當做只萌寵來餵養,隨處都能塞口吃的給她,不大會功夫,手裡便多了許多甜口小吃,那捏糖人的老師傅對白枍神一頓猛誇,再對她一頓海贊,直贊她運氣好,福氣妙,與白枍神往這街頭巷尾一站,好一對珠聯璧合的妙俏夫妻,直贊的她忍不住喜形於色,腳下步伐愈發輕快,好似要飄進雲端里去。
尚且距離寰宇樓還有一段距離,歡喜間,猛的瞧見前方烏泱泱一群人逃命般向前方奔騰而來。這些人個個臉露驚駭狀,疾馳如瘋捲來大片黑壓壓的潮獸,壯觀雖壯觀,卻十分可怕,一時間人山人海成了排山倒海,嚎叫聲此起彼伏,場面登時如一窩蜂般亂出個至高境界。
白仙檸嘴裡叼著個糖人,還沒甜出個滋味,突然反應過來,看這情景,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白枍神倒是神色如常,將她護在身後,捉住從前面跑來的一個老者詢問事由,只見那人面白眼紅,急急切切道:「出大事了,寰宇樓突然坍塌,數千人葬生其中,便是皇帝老二,恐也駕鶴西去了,你們趕快逃命吧」。說罷,急吼吼的甩開他奔走了。
倘若沒趕上這樣的事也罷了,既趕上了,白枍神自是不會坐視不理,囑咐白仙檸道:「你暫去前兩日聽曲的樂樓等我,我去去就回」。
白仙檸捉住他的衣袖,正色道:「我是醫者,現場定有人員需要救治,我隨你一同過去。」
白枍神回頭沉沉望她一眼,面上看不出個顏色,只略略皺了皺眉頭便她抱進懷裡,當下施出一道瞬移術便原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