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章 籌備婚事
以白枍神的慣常作風,小仙園風貌雖好,卻實打實無意敞開來供人欣賞,否則當年他也不會布下隱世陣將自己隔絕在世俗之外,似白仙檸提出這種善心泛濫的無理要求,他有一萬種理由拒絕在門檻之外。
但看她一雙水盈盈誠摯的目光,微微皺眉道:「給你個借口說服我」。
他說的是借口而非理由。
大約他已看出,她先前說兒時故友那番話不夠誠心,她極少說謊,說謊時,總要微慮片刻,許正是這片刻微慮,叫他看出了心中的不坦蕩。
白仙檸以為,她時常揣摩人的心理沒有十分准,也有九分准,但唯獨對白枍神既愛又謹慎,既謹慎又崇拜,既崇拜又瞻仰,既瞻仰又思慕,這個情愫便是個十分複雜的情愫,全然不似個能仔細揣摩的情愫,因這層緣由,她摸不准他,而他卻將她看的通透,想要說服他顯然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她思慮片刻,只得捉住他的胳膊含情脈脈道:「我以為,你只能被吸引,不能被說服」。
她使的乃是個迂迴戰術,旁人的稱讚或許不能使他動容,但古始以來,她的稱讚總要使他柔上三分,蜜上三分,繼而再無反駁能力,此戰術屢試不爽。
白枍神眉眼深處果真柔了三分,瞟她一眼道:「我以為,你兒時的故友,並未能吸引到我,且要使我防備三分,帶他回去不可謂不妥當」。
白仙檸哈哈一笑,再接再厲道:「過往,我看道法學說,修者之所以被稱為修者,修的便是一顆勘破紅塵之心,但單是勘破紅塵還不夠,需得修出一顆出淤泥而不染色之心,但出淤泥不染色僅僅是悟道基礎,倘若能修出一顆化淤泥為清水之心,雖染色亦無沉浮之心,心術同修方能成上上道,見今以你的造化之高深,天地亦要為之暗色三分,旁人早已不能動我心」。
這番妙贊一氣呵成,白枍神眉眼深處之柔情如滴水穿石,摸摸她的腦袋道:「不錯,青出於藍勝於藍」。
顯然她這顆青子已無需在辯道上更勝一籌,而他這座百鍊鋼山,僅能為她化身繞指柔。
二人對話間,忽見遠處鏗鏘有力奔來一隊湍急的軍馬,抬目望過去,黑壓壓一片望不到尾,陣容強大令人萬分詫異,且遠遠還能瞧見那個滿臉油光的八字鬍闊大人,他此刻正走在隊伍前方,與一個身穿深藍色綉魚尾官服的男子並肩而來,時不時伸手往這邊指引指引,帶隊帶的十分歡快。
沐修勉強撐起身體,咳嗽兩聲道:「這些人,正是閏王駐紮在皇朝的軍隊」。
白仙檸道:「閏王這是要做什麼?」
沐修看了白枍神一眼道:「閏王先時受白先生打擊頗重,恐是聞其形,便猜到此地是白先生坐鎮,不過他先前被打怕了,雖派出這麼大規模的人馬前來準備圍剿,自個卻如縮頭烏龜般縮在後方不敢輕易露面」。
倒是先前聽沐修說起過,十年前他因被困烏關沙漠三月有餘,也算是不辭辛苦找回來幾株藥到病除的奇葯,但他回來時晚已,正趕上瑞德帝駕崩,閏王大舉進兵來犯,宮門前血流成河,一路打到龍眠殿,彼時正巧白枍神護送他回宮,替瑞少帝解了皇室危機,方使他順利登上帝王寶座。閏王曾有幸晤得白枍神一面,因受驚過度,連夜逃回獵弩州去了。
不過白枍神現下不曉得這樁舊事,心中雖有疑惑,但他並不打算與這些人一般計較,救急救難的事,既遇見了他也並非鐵石心腸,順路管一管,但招閑惹禍這種缺心眼的事素來不是他的風格,因而只不動聲色的掐了個訣,帶著白仙檸跟沐修一併遁了。
回到小仙園已是夜深時分,單單隻有墨藍守在院里,見到三人上前打趣道:「恐如此下山不出幾趟,小仙園就變成收容所了」。
白枍神暼他一眼,將沐修推給他道:「照顧好他」。說罷只管拉著白仙檸回房。
墨藍打趣歸打趣,對傷重的沐修卻沒捨得嫌棄,許是心中還記得先時鳳羽相贈的情分,對這位命定的好基友格外照佛。
因小仙園再沒有多餘的客房,他只能將沐修暫且安置在自己房間里,幽幽道一句:「沐修,睡了我的床就是我的人,往後不準再泡別的姑娘」。重傷的沐修差點沒一頭栽在地上。
倆人一貓同宿一處卻也相安無事。
白仙檸免不了要為墨藍憂心幾句,也不知他究竟是該尋個女子行婚娶大事,還是該尋個男子行嫁人大事,與白枍神一商議,他卻僅生僻的評了一句:「既是為渡劫而生,何故連累旁的人,倘若沾了情愛因果,這個劫數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白仙檸還欲再問幾句,驚見他伸手來脫自己衣服,斜襟的兩顆扣子已被他解開,如今是初冬時節,裡面雖還穿了層厚厚的裡衣,但他這個舉止卻也教她面紅耳赤,結結巴巴道:「你……你做什麼?」
前世倆人明明做過許久夫妻,大約太久,太久未曾做過這般親密舉止,使得她面色通紅亂了方寸,心臟如同個鼓著腮幫子的青蛙般咚咚跳個不停,燈黃景紅,孤男寡女,一時也不知是該迎還是該拒。
忽聽得白枍神閑涼道:「你預備夜裡團著這身血跡斑斑的衣裳睡覺嗎?脫下來,我幫你洗乾淨」。
白仙檸怔了怔,望見他面不紅氣不喘,美人在懷,滿臉正經相,臉上更紅的厲害,低聲道:「我自己來就好,喏,你去外面等我」。
白枍神果真乃坐懷不亂真君子,說停手便停手,身邊半晌沒動靜,再抬頭時,他已經出去了。
今這一身血膩油膩,免不了要好好泡個澡,然想到白枍神就在外面,她有些犯愁,那些時日他昏迷未醒,倒沒覺得怎樣,如今二人好似重頭再來的光景,她斷然不好意思主動與他袒露相見。正當發愁間,又聽他在外面柔聲道:「仙檸,洗澡水給你放好了,你去沐浴更衣時記得將臟衣服放在衣簍里,待會早些休息」。
白仙檸重重鬆了口氣。
他頭上這把刀懸的十分穩妥,看來倆人未成婚前,他還能再好好正經幾日。
第二日晨,天微微亮,白枍神便一頭扎進後院去了。
他所需的各類建材土料淋藍滿目一毫不多,一毫不少,全都擱在後院。未來半月,他時而化身木匠,時而化身陶匠,時而化身裁縫,時而化身畫師,忙的不亦樂乎。
墨藍靠在院牆旁邊,邊磕瓜子邊崇拜道:「主人是個奇人,先時他常教我們學習十八般武藝,他自個精通的卻是個一百八十般武藝」。
白仙檸坐在凳子前,手中掰一隻密柚,已吃了大半有餘,酣暢的抬起頭瞧了一眼,深以為然道:「委實想不出,這等男人我是如何將他騙到手的,依照你我這般品味之人,絕不敢自噓能領悟到他半分精髓」。
胖丁在腳下撲滾著一隻毛球道:「指不定是誰將誰騙到手的」。
白枍神自圖紙前抬起頭道:「喏,幫我搭把手,添添柴」。
如此這般,三人其樂融融在吃吃喝喝中討論了十天半月,終等得白枍神大功告竭。
在他的所有手工藝製品上,均刻有一朵七瓣佛蓮花。他無意間從她袖袋裡翻出這枚印牌來,得知是自己此前送於她的禮物,十分欣慰的評價了句自己眼光很妙,這佛蓮刻的不錯,那廂得來靈感,一時起意便將所有物品都製成了一個佛蓮套系,從床櫃至廚具,便連她日常穿得外衫底衣,帽子襪角,戴的耳飾朱釵上面,都印有一朵金色佛蓮。
白仙檸素來曉得他是個細緻入微的性子,就連倆人的婚服都是經他那雙至尊至貴的巧手親自縫製的。
男子會打架的占多數,會縫製衣服的,大約都覺有些娘腔。但白枍神是個特例,他龍飛鳳舞的走線姿勢很有幾分水準。
據說這件璀璨奪目的婚服經過他的特殊工藝縫製,能夠不腐不蛀不褪色,持久保存上千年之久,是個可傳承的物件,如此思慮周全,情懷長遠,非是白仙檸這種腦容量狹隘之人所能想象。
她雖不能想象,但卻十分享受。
婚事定在農曆一月初六這日,臨近年節,宜婚娶,宜動土,宜萬般事,是個極好的日子。
這些日子沐修的傷勢漸漸好轉起來,從卧床不起到慢慢能下地走上幾步,再至後來恢復的生龍活虎,還能幫著墨藍一起布置婚房,十分寬慰人心。
初五這日清晨,白仙檸擦拭擺在廳堂里那座龍鳳呈祥的玉雕石時,忽聞辭鵡前來報說祖母身體有所好轉,說她老人家今晨醒來竟開口說話了。
白仙檸大喜過望,撇下手中的抹布便往祖母院里狂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