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見月明
仙姬迅速推開麵前的白紙，幾步拉開門跑了出去。
她不能罔顧自己的意願，去做違心的事情！
但是，這件事總要解決。
如果聖女為她鑄的肉身，完成了，她便，便試著抱一抱吧。
這是個賭氣的想法，她明知道可能性非常小，僅靠一滴魂血和幾滴血親的魂血，重鑄肉身哪裏能三兩天就能完成。
然而，她來到清淨峰禁地，便碰上禁地內發出的一道紫光，紫光直穿過雲霓這具肉身，想要將她的魂體拉出體外。
成，成功了？仙姬忍不住興奮，但也止不住長籲短歎。天意如此？難道蕭雩是天道的小兒子嗎？如此偏心！
紫光瞬息散去，仙姬在門口等了一會，聖女便出來了，看到仙姬，她微笑道，“很成功。”
是啊，這肉身鑄得太成功太迅速了，順利的有點不敢相信是真的。
清淨峰禁地，曆來隻有翾和能進出，是以裏麵非常簡單，磨得光滑的石桌與一張石床，便是洞府內全部家當了。
新鑄成的肉身靜靜躺在石床上，無聲無息，卻栩栩如生，仿佛隻是睡著了。
聖女見仙姬目光複雜，麵上隱有糾結掙紮，玩笑道，“怎麽，不認識自己了？”
仙姬搖搖頭，“我仍有一事，無法做出決定。如今，好像是最後的機會了。”
“坐下說。”不知何時，聖女在石桌上擺下一套茶盞，噗噗沸水不停冒泡，想要衝開壺蓋的束縛，跳出來。
聖女煮的茶很香，同樣，她也是個很適合開解人的長者。
仙姬摩挲著包漿很厚的乳白色茶杯，輕嗅著茶香，一口喝下，“若就這麽回到原來，蕭雩，他就再也掙不脫這個劫的束縛，我會內疚多久呢？十年？百年？還是千年？不可能一輩子都內疚吧？”
聖女沒有說話，她靜靜的烹茶，品茶，不時看一眼仙姬焦慮的神情，就像曆經歲月滄桑的智者，在等著迷茫的人自己一點點看清內心。
“可是，為什麽我會覺得，如果不解了蕭雩的束縛，我遲早也會陷入這樣的劫網裏。”
“為什麽呢？”聖女見仙姬遲遲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她才接道，“你是仙姬，是不受天道管轄的天道使者，命途也早已跳出六界之外。做什麽，隨心而去便好。”
茶已近尾聲，濃茶變得格外清淡，但這淡中餘味悠長得很，令仙姬渾身的骨頭都有些鬆散了。
“隨心？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了！”一口喝掉最後一點淡茶，仙姬帶著自己的肉身和滿身惆悵起身離去。
聖女看一眼空了的石床，慢慢收拾著滿桌茶盞，曆經歲月磨煉出來的智慧之色盡顯眼底，也更顯悲涼，“你已有決定，何苦再為難自己。不過是一點癡念，怕的不過是那一點癡念緊追不舍，從今而後束縛住你的心。”
“這樣的心情，我曾與你一模一樣。或許，我應該叫你內疚千年，也不要糾纏一輩子！”那道神符，讓姑射聖女再也無法逃避。她這一生，也該有始有終了。
仙姬出門一兩個時辰，回來時，蕭雩依舊在寢殿裏，以一種沉靜的姿態等待。很耐心，耐心到仙姬一個看客都要抓狂了。
“回來了。”蕭雩從書本裏抬起頭，清湛專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當真十分認真著迷。
這是不對的，是病態的！仙姬站在房門口，輕‘嗯’一聲，不知說什麽好。
聖女要她遵循自己的內心，可她的內心在想什麽呢？
對了，她的內心跟現實打了一個賭，而她輸了。
想著想著，仙姬的目光便不自覺停留在了蕭雩身上，抱這個人，似乎不會很反感，很惡心，抱得下去了吧？
這麽想著，便這麽做了。
但當她意識到自己真的抱著蕭雩時，內心有點崩潰，她竟然出賣了自己，她的內心分明不這樣想！她不想抱！
“你···”不止仙姬自己受不了這樣的擁抱，蕭雩同樣沒反應過來，明明一直冷漠以對的人，忽然間熱情起來，這事怎麽想都不對勁。
但他可以騙自己，騙自己，曾經那個雲霓愛他至深，“師姐，我很高興。你終究願意承認。”
抱著她的人，身影越變越淡，最後隻剩下一點模糊印記，仙姬長鬆一口氣。
此人實在奸猾不擇手段，以為趁她醉酒，頭腦不清晰的時候，便識不出真假虛影了。不過都是為騙她，達到他的目的罷了。
罷了，事已至此，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她與他無礙，卻應劫於她身，算計她，不是很正常的嗎？
可情此一字，真乃世間第一無解之毒藥，於無情無欲的仙神來說，實在太過殘忍。
蕭雩的虛影終於全部散去，仙姬對著他先前站立的地方，輕道，“蕭雩，這些，夠了嗎？”
話音剛落，仙姬紅潤的臉龐驟然變得蒼白如紙，生命精魄流逝速度之快，超過她的預期。
解了蕭雩的神劫，那便是時候放他出來了。
隻如今她依舊困在雲霓必死的命格裏，放他出來，代價便是雲霓這具肉身加速走向死亡。
仙姬強打起精神給姑射聖女發去一個劍符，任憑神魂被肉身一點點撕扯過去……
蕭雩暈暈乎乎的從仙姬的神魂記憶深處翻滾出來，天旋地轉間，隻見到顏若初雪的女子，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她的身旁靜靜躺著一具沒有呼吸生命的肉身。
那具肉身極美，麵容極盛，隻是沒有任何人的氣息，那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顏若初雪的女子，拚命讓自己漸漸潰散的神魂融進新的肉身裏，可不知缺少了什麽，她始終不能與那新的肉身真正融在一起。
最令他窒息痛楚的是，顏若初雪的女子，肉身生命力早已耗盡，與潰散的神魂一樣，整個的呈崩潰模樣，一點點消散在空氣裏。
要消失了！就要消失了！她要死去了，再也找回不來了！
蕭雩按住痛到難以忍受的心口，隻覺得那裏有什麽東西快裂開了，隨著裂開的還有他的身體，他的魂，他的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