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打開房門,重瑜一眼見到了天邊高懸的血紅色月亮。
三輪血紅色的月亮是魔界獨有的標誌,再次向重瑜證明,他是在魔界。
而他身邊的那人,原無心,已然成為了魔界的擁有者。
“跟上。”
原無心淡淡地說了一句,便一人朝東南方向走去。
魔界的庭院裏麵種了很多血紅色的梅花,每一朵梅花紅豔,在月光的映照下,像是要滴出血來。
因原無心多疑喜靜,空曠的庭院裏麵沒有絲毫的人氣,死氣沉沉。
重瑜愣了一下,他看著原無心的背影,神色莫名。
看原無心的架勢,明顯是習慣了身後有傀儡跟隨,重瑜不敢多做遲疑,趕緊跟上。
他本來還在猶豫,如果他要跟在原無心的身後,需要保持多長的距離的比較好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自動告訴了他——
他始終和原無心保持著相距三步的距離,不會太遠,也不會太近。
當原無心走快的時候,重瑜也會加快步伐;
當原無心慢下來的時候,重瑜也會放慢腳步。
這份默契,對於身體而言,已經根深蒂固,甚至都不需要重瑜去思考,身體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重瑜看著自己的步伐,腦袋有一瞬間放空。
走在原無心的背後,他看著原無心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會沒來由地感受到一絲安心。
安心?
待在原無心身邊,對於重瑜來說,就是最大的危險,他哪裏應該感到“安心”?
一人一傀儡穿過廊橋,路上的侍衛看見原無心和重瑜都見怪不怪,他們也沒跟上來,而是對原無心躬身行禮之後就退開,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
一路寂靜無聲,偌大的宮殿裏麵仿若隻有一人一傀儡走路時發出的沙沙聲,不多時,重瑜昏昏欲睡。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好像過去了很久,又好像隻是過去了一瞬。
重瑜跟著原無心走過幽深的走廊,穿過冷清的池塘,最後繞到了這所宮殿的深處。
一人一傀儡走的路很多,魔界的夜色很涼,這麽遠的路,讓人的呼吸之中都帶上了涼意。
原無心似乎更偏愛自己一個人,帶著自己的傀儡,在一片寂靜無聲中,緩緩地散步。
“到了。”
原無心突然開口說道。
重瑜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等他看清楚原無心帶他所來何處,不禁有些好奇。
根據重瑜之前在遊戲裏麵收集到的資料來看,魔界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
魔界眾人的確野蠻無理,但是他們同時也粗獷豪爽。
當其餘兩界中人因為血脈血統打得不可開交之時,魔界眾人倒是直接用拳頭說話——
誰厲害,誰就是魔尊。
於是,原無心僅僅憑借著自己的武力成為了這裏的魔尊,而其餘的魔族願意受他統治。
魔界之中,魔尊的宮殿按照傳統,一直都是“血月宮”。
任意一任魔尊都居住在“血月宮”裏麵,並且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對宮殿進行建造。
久而久之,血月宮裏麵有很多的別院和小築,最後媲美迷宮。
這一任的魔尊是原無心,原無心生性多疑,他容不得陌生的魔在自己麵前晃蕩,於是直接解散了上一任魔尊的後宮,導致血月宮裏麵的大部分別院都空置了。
今天原無心要見的“故人”……
一聽就知道,那人現在肯定很慘。
重瑜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別院裏麵黑洞洞的,裏麵長滿了雜草,而在進入別院之後,重瑜一眼就看見了“故人”——
原因無他,因為這個“故人”太顯眼了,一下子就占據了重瑜所有的注意力。
別院之中,房屋年久失修,破破爛爛,邊角都是一片廢墟;
院子裏麵有幾棵枯樹,幹枯的樹枝向上延伸,死氣沉沉。
院子中央,一個人四肢張開,他垂著頭顱,整個人懸空掛在了半空之中。
而此時此刻,血月正好升到夜空的最高處,紅色的月光傾瀉下來,以血月為背景,那個被懸空的男人詭異至極。
看到這一幕,重瑜被嚇了一跳,他弄不清楚為什麽一個人會懸空停滯在空中,下意識地歪了歪頭,而這麽一歪,隨著視角的變化,他竟然隱約在空中看見了數道反光——
密密麻麻的透明絲線布滿了整個別院,就像是一張蛛網抓住了獵物一般,抓住了那人。
重瑜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這個技能……
“出來吧。”
原無心站在下麵,他看了一眼被透明絲線抓住的“故人”,然後扭過頭,看向了不遠處山石的一角。
那裏有人?
重瑜頓時汗毛直豎,他下意識地順著原無心的視線,看向了那裏。
而當重瑜轉頭看向那裏的時候,山石的陰影發生了變化,從影子裏麵逐漸顯露出一個輪廓,一道陰冷的聲音同時響起:
“為什麽帶著十一?”
那個人的輪廓一秒變得清晰,標誌性的白發從黑色的鬥篷中露出,他用藍色的眼瞳疑惑地看了一眼站在原無心身邊的傀儡,用眼神向原無心表達出了不滿。
“讓他見見故人,說不定就能想起來什麽了呢。”
原無心笑笑,對著白發男人說了一句。
“……十一沒必要認識他。”
白發男人謹慎地斟酌著詞句,他一邊瞧著重瑜的反應,一邊著重用了“十一”兩字,而不是另外一個名字。
“誰知道呢,說不定有用。”
原無心的笑容越發擴大,他不懷好意地懟了白發男人一句,
“易笙,你陪他的時間太短了,你了解他麽?”
此話一出,白發男人的臉立刻變得慘白。
他的臉本來就很白,被原無心叫出名字之後,白發男人臉上完全失去了血色,他就如同一塊蒼白的雕像般,立在原地。
片刻後,白發男人咬牙切齒道:
“別叫那個名字。”
他眼中露出一絲苦澀,隨後扭頭去看傀儡,卻見傀儡正站在那個被他抓住的“故人”下麵,全神貫注地打量著那人,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究竟發生了什麽。
在那一刹那,白發男人說不清楚自己究竟該是慶幸,還是失望。
重瑜當然沒有在一原無心和白發男人之間的“針鋒相對”。
他在仰頭看那個被掛起來的“故人”。
怎麽說呢,重瑜對那人的感覺很複雜。
就算他認識這個人,但是隔著一層電腦屏幕,捫心自問,重瑜並不認為這算真正的“認識”。
就算是當初刷了好感度,那也不代表他現實生活中也會對那人有好感啊。
這種矛盾的感覺,讓重瑜對掛起來的這個人好奇又疑惑,他甚至都沒有管旁邊的原無心,轉而專心致誌地打量著那人。
被掛起來的那人暈了,是個男人。
男人應該是被掛在這裏有段時間了,身上的衣服有些淩亂,黑色的長發沒有束起,亂糟糟地披散在肩頭,這導致重瑜根本就看不清楚整個人的臉。
重瑜的視線不動神色地往下,看見這人的衣服下擺繡著流雲紋,頓時恍然大悟——
這人應該就是人間界裏麵的修士了,還是自詡正道的那一派。
懂了,正道少俠被魔尊抓了,接下來應該就是相愛相殺,求之不得的劇情了。
重瑜回憶了一下“遊戲角色”被殺的那段時間,他十分確定自己已經上了“正道”黑名單,所以,掛著的這人跟他半毛錢關係沒有。
這麽一尋思,重瑜淡定多了,他看著那悲催被掛起的正道少俠,眼神憐愛。
初生牛犢不怕虎,但是直接跑到老虎屁股那裏薅毛的,那就叫找死了。
“嗯……”
那“少俠”發出一聲呻/吟後,睜開了眼睛,入目便見到了站在下方的兩人一傀儡。
而隨著“少俠”抬起了頭顱,重瑜也終於見到了那人的麵目——
劍眉星目,五官清俊,眉宇之間透出一股未經人事的稚嫩。
“你……真的是你?!”
見到重瑜後,那人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
此時此刻那人四肢被無形的絲線綁著,完全是任人宰割的魚肉,但即便如此,醒了之後,見到重瑜,那人還是奮力掙紮,像極了一隻完全不顧自身安危,隻想著衝到主人麵前的小奶狗。
重瑜越發茫然了。
在遊戲裏麵,他挺煩這種“小奶狗”類型的,因為小奶狗太容易被騙了,沒成就感,所以,他根本就沒去結交過這樣的人。
那,這個被掛起來的,看上去還跟他挺熟的少俠,究竟是哪位?
“安靜點。”
原無心冷哼一聲,他抬手一揮,一道靈力揮出去,“啪”的一聲,被掛在網中央的那人臉一偏,嘴角流出一絲血跡。
“嗚嗚嗚……”
這一巴掌讓那人暫時消停了下來,他嗚咽了幾聲,視線一直追逐著重瑜,眼神看上去可憐又悲傷,
“主人……主人……主人你摸摸我……我好痛啊……”
第一次被人叫“主人”,刹那間重瑜差點繃不住臉上的表情。
他在遊戲裏麵雖然沒有節操,但也不至於這麽沒節操,為什麽這個人會認他為“主人”?!
就在重瑜懷疑人生之際,一直在旁邊靜默的白發男人忽然開口了:
“你是小黑?”
“軒墨!是軒墨!我的大名是軒墨!”
“小黑”這個名字一下子激怒了那人。
那人對著白發男人齜牙咧嘴,還真像極了一隻狗:
“叛徒,混蛋,滾啊。”
白發男人沉默半晌,在原無心的注視下,他淡淡開口:
“他是半妖……之前……是那人養的一條狗。”
聞言,原無心笑了:
“這樣看來,那偽君子死後,也就隻有狗來找他了。”
重瑜聽著兩人的對話,心裏挺不是滋味。
他知道,白發男人口中的“那人”和原無心口中的“偽君子”,都是指的自己。
當初他的確是在遊戲裏麵養了一條狗。
一條小黑狗。
而養那條狗,純粹是因為他需要狗來看他養的一群小雞。
沒想到,那狗還是個半妖,現在還化為了人形。
當時係統並沒有告知重瑜,它撿的狗是半妖,於是在取名的階段,重瑜十分敷衍的,把那隻狗叫做“小黑”。
而狗的大名“軒墨”,是重瑜打字的時候,一時中二病爆發,隨手打出的兩個字。
奇怪,他對那條狗又不是很好,為什麽這條狗要冒這麽大風險來這裏?
“嗚嗚嗚,我真沒用,連你都偷不出來。”
見重瑜全程基本沒有反應,像極了死物,自稱為“軒墨”的少俠一下子眼淚“嘩”的一下流了下來,鼻子哭得通紅,毫無氣勢,一點都不像是一個敢夜闖血月宮的大膽狂徒。
“你來我這裏,就是為了偷人?”
原無心興致盎然地問向少俠。
一直哭的少俠停下了哭泣,他看了重瑜一眼,像是獲得了什麽勇氣,逐漸平複下來。
這個半妖少俠周身氣息渾然一變,黑色的瞳孔如同黑洞深邃不見光明,他看向原無心,語氣冷靜而深沉:
“我們做一個交易吧,原無心。”
這完全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這種變化終於讓原無心有了一點興致,他抬起手,示意白發男人動手。
白發男人點了點頭,他十指微動,空中的絲線變化,懸空的少俠便往下沉了些許,正好能與重瑜麵對麵。
然而,之前還朝著重瑜哭鼻子的人,這一次隻是輕飄飄地瞥了重瑜一眼。
之後,少俠對原無心說:
“我知道琉璃百葉燈放在哪裏……我能帶你們去靈仙閣。”
他頓了頓,又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重瑜,繼續說道:
“條件是,到靈仙閣之後,各看人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