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災人禍
「狄哥哥，你在說什麼？」小玉烏黑的眸子里頓時蓄滿了淚水。
狄亮皺了皺眉：「昨天下了雨，外面的花叢里有你的鞋印。」
小玉吸了吸鼻子，「我昨天醒來，屋裡黑黑的，什麼也看不見，我就直接往外面跑，結果我看到花圃里種了好多藥草，隱約中我記起了哥哥要帶我來藥鋪治病。」停了停，小玉把眼淚擦掉，「我不想給哥哥添麻煩，就跑了回來，結果這才看見哥哥趴在桌子旁睡著了，我看他那麼累，不忍心吵他，就爬回床上接著睡了。」
多麼無辜清澈的一雙眼睛，狄亮斂了眼，微微一笑，「原來是這樣。只因姑娘你中的毒太蹊蹺，早上來時又看見你的鞋上沾滿了泥，便有些不安。是我太多疑了，小玉姑娘，對不起。」
「狄哥哥，別這麼說，我這條命都是你救的，你不用道歉的。」小玉連忙搖搖頭，「對了，狄哥哥你不是要幫我複診嗎？」小玉說著將自己的手腕遞到狄亮面前。
狄亮點點頭，細細診斷，放下小玉的手，狄亮笑著說：「已經好很多了，我再施針三次，相信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痊癒了。」
「真的嗎，謝謝狄哥哥!」小玉甜甜一笑。
「什麼事這麼開心啊?」抬起頭，原來是王靈月端著粥過來了。
小玉連忙坐起來，朝著王靈月甜甜一笑：「哥哥，我的病快好了。」
王靈月捧著粥到床邊坐下，又在小玉背後放了一個靠枕，「原來如此，小玉真棒呢，不過還是要趕緊吃早飯哦。」說著便舀起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遞了出去，小玉一口吃下。
「慢點又沒人和你搶。」王靈月溫柔地用手擦去小玉唇邊的水漬。
小玉獃獃地點頭，然後又是第二口。
期間狄亮怕打擾到二人便坐到書桌旁拿了本醫書閱覽起來，可耳邊的歡笑聲總讓他不自覺地用餘光瞥向少年，明亮有神的雙眼，溫柔低沉的嗓音，紅潤微翹的薄唇……
「神醫？狄亮！」
「嗯？」狄亮猛然回過神，「林兄叫我嗎？」
「對呀，你在看什麼書，看得這麼入神？都叫了你好幾聲。」王靈月走到狄亮身邊一把抽走了他手裡的書。
少年白皙的手指從眼前劃過，鼻尖是好聞的清香，狄亮的心砰砰地跳著。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動也，行氣亦然。」王靈月隨手翻了一頁朗聲讀出，然後笑著看向狄亮「你這醫書倒是不錯，誒，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王靈月伸出另一隻手想探一下狄亮的額頭，卻被狄亮一把捉住，「無妨，不過是早上多吃了些姜蒜，有些燒心，對了，你剛才叫我是為了什麼？」
「奧，我還有些親人在城外，我想出去看看，可我又怕出去了就進不來了……」王靈月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狄亮不自覺地摩挲著空了的手心，上面還殘留著餘溫，「我師傅昨晚一夜未歸，我正要去看看情況，我們一起吧。」說完便率先走到了門外，王靈月剛想跟上，身後傳來了一道弱弱的聲音。
「你們……能不能帶上我?我一個人在這裡有些害怕。」小玉見二人就要離去，不禁出聲詢問。
王靈月走過去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小玉你還沒完全好呢，乖乖呆著這裡休息，一覺醒來就能看見哥哥了，好不好？」
小玉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乖。」王靈月幫她捏了捏被角，見她合上雙眼便轉身離去了。
微風不燥，陽光正好，斑駁的樹影散落了一地，狄亮與王靈月並肩走在熱鬧卻並不嘈雜的街市。與焦急的王靈月不同，狄亮的內心無比的安寧，他甚至希望能一直這麼走下去。
可惜路終有盡頭，二人還是到了城門外，王靈月在百姓中打聽，狄亮則直接去找他的師傅。
搭建的棚子里，李大夫坐在角落，雙眉緊蹙，似是有什麼煩心事。
「師傅，發生什麼事了嗎？」狄亮出聲詢問。
老人站起身，摸了摸鬍子：「今早有個孩子死了。」
狄亮有些訝異，「連師父也沒能救回來嗎？」
「此事說來也巧，昨日我讓守城的趙二去鋪子里拿些葯備用，誰知他申時去的，快到戌時才回，說是鋪子里沒人，所需藥材有幾味葯屜里竟是半分也不剩，他又跑到城北才抓全。」說到這，老人看了狄亮一眼。
狄亮一驚：「是學生不好，昨日我並未想到這些……」
「你不必自責，你昨日帶去的小姑娘也是寒氣入體、氣血不暢的癥狀，用那些葯倒也正常。」老人打斷了狄亮的話，嘆了口氣又說：「當時我還讓葯童去山上采些白芷，他竟到現在還未回來。幸好趙二的葯雖來得晚了些，但我一直施針護住那男孩的心脈，倒也還可救，只是那孩子母親等葯不得，自己上了山去採藥，我苦攔不下，只能隨她去了。」
「那孩子得了葯又怎會?」狄亮欲言又止。
老人苦笑一聲：「世事難料，用了葯那孩子會在晚上發上一遭熱，熬過便無大事了，誰知那孩子在痛苦中竟然清醒過來，本就虛弱，尋不著他母親更是憂心悲傷，情況急轉直下。」
狄亮心裡咯噔一下，連忙出聲安慰：「師傅，天命已定，非人力所能救，你亦盡了力，無須自責。」
老人搖了搖頭，「草原部落這些年已經與領國和平相處，各國每年也會輪流給予他們一些糧食種子，聽說這次是因為種下去的糧食顆粒無收才會入侵他國。」
「天災總是無法控制的。」狄亮斟酌片刻，嘆息著回答。
老人回過頭拍了拍狄亮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就怕不是天災，是人禍。」
狄亮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詢問，「那孩子呢，我將他好好埋葬了吧。」
老人坐了下來，又是搖頭，「那孩子母親昨夜子時終於帶著葯回來了，孩子本來已經是氣若遊絲，聽見他母親回來竟一下子精神大好，原以為是熬了過來，誰知今早我一模身子都涼了。」老大夫摸了摸鬍子，「我本想幫她把孩子埋了，可那婦人受了刺激不讓人靠近，後來趁著大家不注意抱著孩子跑了，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
狄亮聽了不知道如何作答，最後只能沉默以對。
果真是世事難料。
門帘一晃，帶進了一陣清風，卻是王靈月，她的到來緩解了屋裡的沉重氣氛。
「李大夫，昨日多虧你，舍妹才能得救。」王靈月看見了屋裡一坐一站的二人，先向李大夫鞠躬道謝。
老人微微一笑，起身扶起了王靈月，「俠士有禮了，真說起來我並沒有做什麼，倒是我這徒弟，資質極好，比起我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令妹得救俠士感謝他就好。」
王靈月認同地點點頭，朝著狄亮也準備鞠上一躬，還未動作，便被狄亮率先握住手腕，：「只是舉手之勞，林兄不必行如此大禮。」
王靈月朝著狄亮真誠一笑：「狄兄果真豪爽，既如此我也不客氣了。」突然發現雙手還被人捉住，微微一掙，卻沒有掙開。
狄亮望著王靈月翹起的嘴角，宛如下著春雨的午後臨窗而坐，細雨無聲卻滋養了萬物，也滲進了他的心。
「咳咳…….徒弟，還不放手。」李大夫見自家徒弟拉著人家小姑娘的手呆站著，忍不住小聲提醒。
狄亮這才意識到當前的情況，淡定地將王靈月的手鬆開，轉而問道：「林兄，可有尋到親人？」
王靈月本來還有些不自在，聽到狄亮的詢問，心神一下子又被引了過去，她搖了搖頭：「我走了一圈，也問了人，並沒有打探到他們的消息。」
「也別灰心，老頭子我會幫你多留意留意。」李大夫見狀接話道。
王靈月點點頭，「我父親大概這麼高，樣貌周正，他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對了，身邊還跟著一個很有俠女風範的姑娘。」王靈月邊比劃便說。
李大夫微微頷首，「行，我都記下了，你們趕緊回城，藥鋪交給阿祥那個瞌睡蟲我可不放心。」
在老大夫的連連催促下，二人一同回了城。
老大夫端正地坐在桌后，估摸著二人已經走遠，悄悄來到門帘后，在縫隙中依稀可見二人的背影。
寒風凌冽著呼嘯而過，一片頑皮的樹葉落到了少女的頭上，少年拉住女孩，溫柔地為她拂去發上的枯葉。
「李大夫，你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