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好久不見
車勝元的角色是一個睜著眼的盲人按摩師，在聽到客人做毒品交易時糾結猶豫，想通知警察卻又怕被報復。
進入角色的他雙眼沒有焦點，正上下左右亂晃，雙手像是抬著一個臉盆，身子側傾，用左耳偷聽著什麼。
試鏡間的另一邊，一個CJ的小龍套拿著紙低聲念著：「.……都說了人貨分開人貨分開，你是想找死嗎？知不知道警察已經鎖定你了.……」
車勝元眼眶突然張開，無神的眼球滴溜亂轉，身子側傾的幅度更大了。
「.……好了！我已經叫宋在名那個卧底來我這裡按摩，等他到了我會把他處理掉，你去把貨藏好，最近幾天安分點……」
龍套放下手裡的台詞，伸手在桌子上敲了幾下，示意卧底已經到了。
車勝元立刻變得緊張起來，站直身子用耳朵在兩個方向不停試探，端著臉盆的雙手一直在哆嗦，嘴巴微微張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一連串的動作讓楊子西把目光從監視器轉移到現場的真人身上。
「這學長.……有點東西啊！」
很多人其實對演技這事有著太深的誤解。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三秒流淚」是演技好的表現，「多變的眼神」是演技的至高秘籍。
其實都錯了。
真正的演技沒有好壞之分，只有夠不夠完整。
打個比方，一個即將離婚的女性。
如果讓一個二十歲，沒有結婚經驗的女生來演，她多半會想：「離婚？就是分手嘛，抱著枕頭哭，坐在床上發獃，很簡單……」
如果是一個結過婚的女演員，她可能會想：「我愛他還是不愛他？要不要挽回？孩子怎麼辦？家裡的財產怎麼分？他做生意欠的錢怎麼還？民政局怎麼走？要帶什麼證件？上年紀的爸媽會不會得腦血栓？怎麼面對同事朋友的關心和嘲笑……」
這就是表演的完整性。
說白了，演技就是感同身受的經歷。
不在乎你眼神有沒有藏著淡淡的憂鬱，也不關心你的嘴角是微微一翹還是邪魅一笑。
一個角色給你，你得在簡單人設的基礎上不停地填充各種東西，讓整個形象變得豐滿，這樣，你演出來的角色才是完整的，才是令人信服的。
此刻的車勝元就是這樣。
雖然給的人設很簡單，但是他的表演很豐滿，很完整，讓楊子西基本挑不出什麼錯來。
過了一會，整個表演結束。
車勝元輕輕喘著氣，又扭了扭身子，放鬆剛才因為表演而有些緊繃的肌肉，眼角的餘光看到在監視器後面的學弟偷偷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按照慣例，現在應該是李滄東發問的時間。
可他此刻緊鎖眉頭，拿著水性筆在面前的簡歷上一下一下地敲著，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
現場一片安靜，車勝元漸漸有些不自在，暗自給自己學弟一個詢問的眼神。
「什麼情況？」
楊子西輕輕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沉吟了足足有一分鐘，李滄東終於說話了。
「車勝元xi，謝謝你的表演。我們會在三天內通知你試鏡結果。」
車勝元心裡有很多疑問，可沒辦法問出來，只能向李滄東行禮后就離開了。
「你這個學長不得了啊！」李滄東突然轉身，跟後座的楊子西咬起了耳朵。
楊子西輕輕笑了笑：「那要不主角就給他？」
本來只是開個玩笑，卻發現李滄東突然變得有些猶豫不決。
見此，楊子西試探地問道：「滄東哥，你不會真的想過吧？」
自從上次兩人推心置腹地談過一次之後，李滄東已經正式認可楊子西是自己的親密弟弟了。
聽到他的問話，李滄東先是皺了皺眉，隨後輕輕點頭。
「不是吧？」楊子西嚇一跳，將頭湊地更近了一點：「那宋承憲怎麼辦？」
宋承憲95年出道，剛開始是模特，後來轉成演員，第一部電視劇《藍色生死戀》就席捲了整個東亞，04年的《那小子真帥》更是打破了之前一直保持記錄的《我的野蠻女友》，是目前韓國青春愛情片的票房冠軍。
雖然剛剛退伍，可宋承憲人氣依然不減，可以說是目前三十歲以下男演員的巔峰，他所在的經紀公司也使出了渾身解數，希望能讓他在這部電影里成功復出。
之前的試鏡環節，宋承憲的表現也可圈可點，雖然楊子西覺得學長車勝元的表演功力比宋承憲要好，可也好的有限。
綜合兩個人的情況，楊子西覺得還是選宋承憲更合適。
李滄東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句：「你學長的氣質跟電影更吻合，宋承憲xi有點太亮了。」
楊子西明白了。
《調音師》這部電影整體比較陰暗，而宋承憲是那種一眼看上去就很陽光的演員，在氣質上的確比不上有一點陰鬱的車勝元。
可電影不光要看氣質，還要看票房的。
一個月前宋承憲退伍，舉辦的粉絲見面會吸引了十五萬粉絲的捧場，這些可都是自帶的票房啊！
「CJ會同意嗎？」楊子西看了一眼李滄東身邊的CJ代表。
「再說吧。」李滄東搖搖頭回答了一句，然後回身繼續準備下一個面試。
楊子西靠在椅背上，翻出宋承憲的演員卡和車勝元放在一起。
一個帥氣，一個憂鬱；一個人氣高，一個演技好.……
真的很難選啊！
「.……我是SM的練習生林允兒.……」
「嗯？」
楊子西突然抬起頭，看向正站在場地中間做自我介紹的那個女生，微微有些出神。
前世的某一年，楊子西接了個《武神趙子龍》的劇本梗概，負責編寫女主角主線之外的劇情。
也正是這次工作，讓楊子西和這個叫林允兒的女孩變成了還算熟悉的親故。
這一世十幾年過去了，楊子西對她的印象稍稍有些模糊，只是隱約記得她不停向自己推介少女時代時的傲嬌，還有每次捉弄劇組成員后得意的大笑。
「允兒啊，好久不見呢！」
楊子西在心裡默默地念了一句，隨即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身邊的監視器上.……
因為見過林允兒拍戲，楊子西原本以為即使她現在還沒出道，至少應該是有靈氣和天分的。
誰知道她完全搞錯了劇本重心，看不到該有的情緒轉換，卻專註於肢體的表現，讓整個表演完全沒有說服力。
如果沒明白，你可以想象一下陳道明老師穿著龍袍，一臉嚴肅跳二人轉的樣子。
要多違和有多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