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藥師療毒
黃藥師點頭道：說來聽聽無妨，你要黃老邪做些什麼？
洪七道：江湖風聞桃花島主精通藥理，是不可多得的岐黃大家，醫術是高明的。蔽幫長老被姓梁的那廝暗器傷了，想要求你救他一救。
黃藥師聞言上下打量面前這個乞丐頭兒，好笑道：你不怕黃老邪懷恨在心，不救他反而害他？剛聽那個弟子說這人似乎是你幫中的九袋弟子，任著傳功長老的職位，可是你一個得力的臂膀啊。你幫中的那個什麼堂主，可差點害了小雲兒，你便放心讓我行事？
洪七打個哈哈道：黃老邪你雖然惡……恩..聲名在外，卻稱得上是光明磊落，最多也就是袖手旁觀，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陰私勾當還是做不來的。
黃藥師聞言只是微笑不置可否，洪七肅聲道：自然老叫花還要查明揚州之事的原委，如果真如你所說，那就是老叫花識人不明用人不當，自然給你交代讓你滿意，如果不是，嘿嘿，老叫花卻還要再找你做過一場，左右今日也沒分出勝負！
黃藥師挑眉瞧了洪七幾眼，驀地放聲大笑，撫掌道：好個磊落的乞丐頭兒，如果你說救人之後，就揭過黃老邪傷你弟子之事，我反倒要瞧你不起。哈哈！好洪七！好乞丐！黃老邪應下了！
洪七哈哈大笑附和，胸中卻暗鬆一口氣：果然，這人邪門的很，不能以常理計。我說還要找他麻煩，他反而肯幫忙。嘖嘖，真是個賤皮子的毛驢兒……
想著又看看卓雲，見他一臉古怪看著自己心中就是一跳：這個娃娃不同尋常，哼哼，黃老邪聰明狡猾，他的子侄輩一般是依樣葫蘆。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功夫不大，幾個衣衫襤褸的乞兒抬著一副擔架進來，上面躺著一個鬚髮花白的老乞丐，眉頭緊鎖昏迷中不住地呻吟。
洪七點點頭指著著擔架道：這位是我丐幫的傳功長老，被姓梁的那廝給打傷了，還中了他的煨毒暗器。已經昏迷了許久，傷勢愈發嚴重也醒不過來，我們延醫問葯許久都沒什麼好法子能救他迴轉。幫里弟子雖然多，懂得藥理的卻少，無法也只能用人蔘堪堪吊住他性命。
說著洪七嘆一口氣道：這也就是在遼東，人蔘這東西好找許多，放在別處只怕性命就在頃刻之間。
黃藥師點點頭上前，輕輕揭開傳功長老的被子，見他肩上釘了一隻透骨釘，微微透出藍色的詭異光芒。卓雲上前偷瞄一眼，待要說話問詢，鼻中惡臭襲來，卻似被當頭打了一拳幾欲暈去。
卓雲哎喲一聲，臉色一變大為難當，沒口子地叫苦。黃藥師斜瞟他一眼道：離遠些！抬著擔架的幾個乞兒見卓雲人小，不好跟他計較只能眼色不善地瞪他。
卓雲訕訕離開幾步，心裡實在耐不住好奇搬了一把凳子，站上去伸長脖子瞧黃藥師給人治傷。
黃藥師讓幾個乞兒尋了幾把椅子並排放好，又把老乞丐放在椅子上。揭開紗布，見他肩頭上透骨釘露出半寸，肌膚色做紫黑高高腫起，傷口處指甲蓋大小，不停向外流著膿水中人慾嘔。
黃藥師取了包袱，從裡面拿出一個小小布包，裡面俱都是銀針刀鉗剪夾一應醫用物事。
黃藥師先看看中毒的傷口，翻翻老乞丐眼皮，又抓了他手腕把脈半晌點點頭。洪七並幾個丐幫弟子見他神色不慌，顯然是胸有成竹也就並不催促。
身邊有個弟子見黃藥師不說話，開口道：咱們幫里的弟子不通藥性，這毒釘上也不知煨了什麼葯，怕毒氣攻心就沒有往下取。
黃藥師轉頭看他一眼道：恩，總算還沒有蠢到家。如果把毒釘取下來，這會子你們可以考慮買哪裡的棺材了。幾個弟子見他說話得刻薄都是皺眉，洪七看他們一眼搖搖頭，幾人無奈只得強忍下去。
黃藥師不理幾人，從布包里取出一柄寸許長的小刀，放在烈酒里浸泡一會，又拿到炭盆里燒烤了幾個呼吸。眾人不敢打擾，滿目希冀地瞧他動手。
黃藥師皺眉凈手取刀，輕輕放到老乞丐傷口上挑破一個小口，看傷口膿血流到刀上，取出放在鼻端嗅了一嗅。思索一會微微點頭道：恩，這毒藥有些門道啊，烏頭、雷公藤、墮鷹草……恩，不壞！不壞！不過卻也難不倒黃老邪……
說著黃藥師取了半盞溫水，取出一顆九花玉露丸掰開，一半放進碗化開另外一半撬開老乞丐牙關給他灌下。抬頭對幾個乞丐開口吩咐：你們扶好了，別讓他亂動。說著取了一柄巴掌大的小鉗夾住釘頭兒，對幾人點點頭用力一拔。
幾人聽見「啵」的一聲，老乞丐身子一震險險掙脫幾人，黃藥師並指出手如風，剎息之間就封住了老乞丐身周十幾處穴道。老乞丐身子一頓，眉頭鬆開緩緩軟下去。幾個乞丐對視一眼，都是喜色上涌，洪七點點頭摘下葫蘆喝了一大口酒。
黃藥師卻沒有再看老乞丐，鉗著那顆兩寸有餘的透骨釘不住地在炭盆旁端詳。口中不住喃喃低語：唔.……居然還有甘草和烏梢蛇，怪不得！頓一頓眉頭一緊罵道：蠢材！再加五步倒做什麼？
一味講求毒性暴烈有個屁用！藥物相衝反而減弱了各自特性！藥理醫經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自作聰明的笨蛋！
蠢材！蠢材！怪不得武功那麼差勁！
幾個乞丐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如何答話，洪七也是面色不渝。
卓雲知道黃藥師這是被引發了性子，不先去救人卻品評這毒藥配伍起來。如同老饕遇到了美食，酒鬼碰到了佳釀，遊戲開發者新買了3A大作，總要與自己的心得印證一番。
卓雲見洪七臉色愈發難看，無奈只得上前道：先生，可有什麼不妥么？
黃藥師瞧他一眼，開口道：沒什麼，這梁子翁也是個不成器的。如果是我，往裡面加上一兩味葯那就更加難解，還能讓人多受好多苦楚。譬如這五步倒換成散元花，不但能讓中毒者消去不少真氣，更妙的是……
黃藥師眼中滿是不屑，言語中全是譏嘲，滔滔不絕地傲然說了一通，把這要命的暗器噴的一文不值。只不過他雖然見識高明，點評也是鞭辟入裡，然群丐不通醫術藥理也就全然領會不到妙處。
黃藥師說了半天，見幾人臉色難看又眼神茫然，終於知道是雞同鴨講無趣的很，也就住了口：「哼哼！子午透骨釘？子不見午午不見子！好大口氣！名不副實得緊！」
鄙視嫌棄的眼神在幾個丐幫弟子臉上轉了一轉，如同在看菜田裡的蘿蔔，糞圈裡的豬玀。
洪七和幾個丐幫弟子臉色越來越難看，卓雲連忙上前一步，對黃藥師道：先生，救人如救火卻是不好耽擱。您還是先寫下藥方吧，也好讓丐幫的幾位英雄去採買準備。
黃藥師轉頭看看洪七，哼了一聲取出紙筆，略一思索毫不停頓地運筆如飛寫下一張藥方，輕輕吹乾遞給臉色最差的那個弟子。惡意滿滿地道：快去準備，晚了些許這老花子一命嗚呼，可不要怪黃老邪手段不高明！
那個弟子不敢怠慢只得強壓怒火，撒腳如飛奔出房門。洪七上前道：黃老邪，瞧這樣子這毒你是有法子解的了？
黃藥師嗯了一聲道：不算為難，如果那個弟子腳程快，採買的藥物合用，這人明天中午就能醒過來。
洪七聞言大喜，抱拳道：黃老邪，如果能成，老花子欠你一個人情！
黃藥師轉聲正對他玩味地道：哦？那揚州的事怎麼說？
洪七臉色一僵，低頭半晌搖頭道：一碼是一碼，這人情可不是這麼賣的。如果是你的錯處，該打的架還是少不了的。
黃藥師呵呵笑道：好個洪七！真有你的！那你就查明真相再來尋我，黃老邪都接著！洪七暗暗點頭，算算時間那隼應該在幾日之後就能帶回消息來。
黃藥師吩咐下去，準備烈酒熱水乾淨紗布等等，幾個丐幫弟子被他支使得團團轉。
過了小半時辰，那個出門採買藥物的弟子渾身帶著寒氣地衝進屋，兩手抓了兩個包袱放在桌上，隨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天價喘氣如同風箱。
黃藥師不看他，伸手打開包袱一樣樣翻看包袱里的藥材，不住點頭讚許：恩，雖然不算太合用，但也盡夠了。又轉頭對地上坐著喘氣的乞丐道：去準備兩個銅盆，要大些的。
那乞丐跑得氣都要斷了，這時候卻是無法，只得開口詢問：黃大俠，您老人家要這銅盆做什麼？
黃藥師奇怪瞧他一眼道：我本以為我是郎中來著，不想你也會治傷么？
洪七苦笑心道這黃老邪性子惡劣，以後還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好。圍觀幾個乞丐對視一眼，為首的開口道：先生，您稍後片刻，我們這就下去準備。
說著互相使個眼色，幾人攙著那個乞丐下去小聲道：你這幾天不要過來了，那黃老邪看你太不順眼！傳功長老的毒傷全靠他出手，咱們可不要惹惱了他。那乞丐苦笑一聲，也只得依言照辦。
黃藥師取了藥材配好，遞給一個幫手的乞丐道：三碗水文火煎成一碗，瞧著火候不要燒焦了。那乞丐接下來，自去準備不提。
過不多時，幾個乞丐端了兩個銅盆回來，黃藥師不以為意對卓雲道：小雲兒，等會離得遠一些。又取了一方手帕撕開，遞給卓雲一條讓他掩住口鼻。卓雲不解其意，但還是接過手帕緊緊縛牢。
黃藥師算算時間，挽起袖子認真凈了手，取了包袱走到老乞丐身前。先用剪刀小心剪開紗布，露出嬰兒拳頭大小的傷口。伸手點了老乞丐昏睡穴，讓他斜著身子受傷肩膀向下，兩個乞丐幫手扶好了。
黃藥師伸手取出在烈酒中浸泡已久的小刀，輕輕劃開傷口，就見烏黑的血液汩汩湧出。黃藥師伸手不住在老乞丐傷口按拿擠壓毒血，擠了一會見黑血漸紅又取刀劃開傷口，再次擠壓毒血。
如此三番終於血色殷紅不再泛黑，黃藥師輕舒口氣，取出兩把寒光閃閃的小刀，下手把腐爛的肌肉剜去露出血紅的肌肉。他下手甚快，不多時就把老乞丐肩膀挖出一個洞來。
幾人瞧著傳功長老傷口血管骨頭隱約可見都是咋舌心驚，見黃藥師下手乾淨利落又是暗道厲害。見他又下手擠壓傷口肌肉，見血色殷紅依舊方才罷手點穴止血。這時候卻見廚房跑出一個乞丐開口道：黃大俠，葯已經煎好了，現在要用么？
黃藥師點點頭，那人跑進廚房不多時端出一碗色做焦褐的葯汁，黃藥師接過讓幫手用筷子撬開老乞丐牙關給他灌下藥汁。幾人看看黃藥師笑道：黃大俠好手段，這邊成了！
黃藥師搖頭哼一聲道：還差得遠呢！卻也取出半片手帕掩住口鼻。眾人不解正要問時，卻見老乞丐身子一震坐將起來，眾人一喜正要說話，卻見老乞丐神色痛苦難當，忽的張口「嘔……」的一聲，口中紅花綠沫噴泉般涌將出來。
幾個弟子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這銅盆竟然是做這個用處的！老丐口中污穢滔滔不住噴涌，毒氣毒血散發出來，惡臭中人慾死。
洪七心中天價叫罵，好可惡的黃老邪！幾個弟子更是叫苦不迭，端著銅盆接嘔物的弟子更是生無可戀。卓雲口鼻上掩著手帕雖然略有防護，這時候也是挨受不住早跑出屋子。
黃藥師神色不變似無所覺，見老乞丐吐了盞茶時分安定下來。上前接過老乞丐，懷裡取出瓷瓶兒倒出一粒丹藥，細細碾碎給他敷在傷口上，又盤膝坐在老乞丐身後，伸掌按住他身後神堂穴渡入真氣助他逼出剩餘毒氣。
幾人不敢有多餘的動作，只是看著黃藥師身子微微顫動，頭上白氣氤氳不散，不多時老乞丐身上汗出如漿，如同水裡撈出來一樣。
過了一炷香時分，黃藥師臉色蒼白的收手開口：成了！你們帶他下去吧。取毛巾用熱水浸泡給他清理乾淨，再服一副葯，他明日就能醒來。
卓雲在他運功時候就已經進屋，這時候趕忙上前扶住黃藥師道：先生，您先歇一下養養精神！
幾個丐幫弟子見傳功長老這時候臉色褪去灰敗，肌膚雖仍然蒼白卻隱隱現出紅潤之色，都是大喜放下心來。
幾人對視一眼撲通撲通跪了一地，俱磕了三個響頭道：黃大俠，感謝您救命大恩！以後如有吩咐，水裡水裡去，火里火里去！
黃藥師凈了手，取了一顆九花玉露丸服下，臉色略略好些卻並不多言：不必！
伸手推開卓雲轉身上了樓，再也不看幾人。卓雲見了連忙跟上去，想要攙扶時卻又被他讓開。
洪七怔怔瞧瞧黃藥師，忽的開口道：黃老邪，老花子欠你個人情！可不要忘了！
黃藥師頭也不回地擺擺手，徑自入了房間，卓雲跟上去關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