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重陽終出手
王重陽見兩人停手，長聲道：兩位鬥了幾百招且歇息一會兒吧，這局仍舊算作平局吧！黃藥師聞言微微頷首，段智興也是點頭應允。兩人輕輕舒口氣，走下場來。
卓雲心中老大納悶，這時候也顧不得其他，懷裡取了手帕迎過黃藥師：先生，你休息一下！
眾人眼角含笑看這一大一小，心道怪不得黃老邪寵這娃娃，這麼乖巧聰明，換做自己說不定比黃老邪更過分一些。
黃藥師輕輕嗯一聲，臉上無甚變化，心中卻也是歡喜。接過手帕輕輕在額上擦擦，又遞還給卓雲。畢竟段智興不同別人，兩人鬥了幾百招，耗力是大的。一旁朱子柳也恭敬取了毛巾，遞給段智興擦汗。
就在此時，卓雲眼神一緊，驀然發現在黃藥師袍角一處，似乎有一個小洞，似乎被什麼東西刺穿。卓雲心念電轉，看向段智興時，卻見他肩膀衣服也有一道口子長有寸余，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劃破。
卓雲心下雪亮，不自禁地啊了一聲：原來如此！
眾人對視一眼，這娃娃不尋常啊！黃藥師看看卓雲臉色微笑：明白了么？
卓雲嘿嘿傻笑，豎起大指道：剛想明白，段皇爺和先生您平分秋色，誰也沒贏，但誰也沒輸！
眾人見卓雲可愛天真都是大笑，王重陽笑著語氣溫和：哦？卓世兄怎麼瞧出來的？
卓雲看看黃藥師，見他含笑意帶鼓勵放下心：適才最後一招，先生彈指一招，段皇爺點出一指，先生的指力劃破了段皇爺肩膀衣服，段皇爺指力點破了先生袍角一點。算是平局！
說著臉上又是佩服又是神往：先生指力如銼刀，擦破了段皇爺衣服手指大小一條，先生袍角被段皇爺一陽指力點破，衣服是薄軟之物渾不受力，更不用說相互之間還離了幾尺距離！
哈哈！先生和段皇爺武功都厲害！這功夫天底下只怕沒幾個人能成！堪稱一時瑜亮！
眾人哈哈大笑，都是對黃藥師稱羨：黃兄收得好徒兒！
黃藥師眼中含笑嘴裡卻道：這娃娃淘氣頑皮，只仗著一點小聰明，就在這裡張揚炫耀，需當不得諸位高賢讚譽！
卓雲也苦著小臉告饒：叔叔伯伯們不要這麼說，我可不敢當。
幾人笑了一會兒，就見王重陽道：洪幫主和鋒兄鬥了一場，拆了八百餘招，現下已經歇過一會兒。黃島主和段皇爺，也打了六百餘招。這一場不如就由老道做個擂主，請鋒兄和洪幫主指教，以五百招為限如何？
洪七哈哈一笑道：好啊！全真教是天下玄門正宗，老花子正要領教哩！說著起身就要下場，旁邊歐陽鋒卻伸手阻住：洪幫主！這一仗不如讓兄弟來吧！
心道這幾年自己功夫進境甚速，不知這道人，有沒有練成更加厲害的武功？如果你王重陽還是前幾年的修為，嘿嘿……
洪七吃他一阻，倒也並未多想：哈哈！那便你去！老花子再養養力氣！
王重陽自無不可，和歐陽鋒都是空手下場。
兩人沒有多做交流，歐陽鋒腳下移動，眨眼間欺近王重陽身前，一招烏雲蓋頂按向他面門。王重陽袖子一翻一卷，袖裡乾坤一動，一指點他手腕。
歐陽鋒右掌回縮，在王重陽面前一晃，左掌無聲無息切他腰肋。
王重陽避過這掌，右腿奇速彈起，掛定風聲足尖點他環跳穴。兩人換了幾招，各呈其能斗在一起。但見歐陽鋒腳下步法精奇，掌風飄忽不定，身形變幻難測，正是看家功夫神駝雪山掌。
王重陽道袍寬大，鼓盪起風聲，大袖飄飄絲毫不讓先手。歐陽鋒打點精神，掌風忽忽有聲，激得方圓丈許距離浮土飛揚，一看就是使力甚巨。
然而不論他身形怎生變幻，掌法如何精妙，都搶不近王重陽身前三尺。
王重陽神色平淡，臉上不見凝重也不見輕視，如同在道觀中自行練功習武一般。許多次場下眾人覺得歐陽鋒招數精妙變幻，待要叫好時，都被他無聲無息化解，這句好就憋回肚子。
洪七在場下邊喝酒邊尋思：這歐陽鋒方才和我戰過一場，叫花子是領教過他厲害的。只是這道人恁的了得，居然這般舉重若輕就接下歐陽鋒招數？如果老叫花上去，有幾分勝算？
兩人拆了百餘招，歐陽鋒知道這樣奈何不了對手。驀地招數一變，身子伏地手與肩齊，口中咯咯作響，渾似一隻碩大青蛙，發現獵物作勢欲撲。
王重陽眼神一凝，就見歐陽鋒猛地起身，閣得一聲猶似雷鳴，雙掌一前一後當胸擊來。
場下幾人眼神一震，這就是方才歐陽鋒使過的看家功夫！
王重陽見他掌風猛惡異常，其勢迅如箭弩爆如雷火，自然不敢小視，定神凝氣緩緩一掌迎上，砰一聲巨響，歐陽鋒身子劇震，血氣上臉紅得似要滴出血來，一個呼吸之間隨即恢復原樣。
歐陽鋒吐氣開聲雙臂掄起，使個五丁開山式，當頭劈將過去，力道沉猛之極。眾人聽得耳中風聲大作，都自暗暗心驚。這一招如果打實了，直似能把對手打到地底九幽黃泉。
自忖自己遇上這招都不好抵擋時，王重陽臉上紫氣一閃而逝，見狀卻是不退反進，雙掌一併一分，劈過猛惡掌風，渡河未濟擊其中流。不待歐陽鋒拳頭落下，就見他身形一晃，雙掌已經堪堪停在他肘彎處。
這招甚是冒險，如果遲上半分，歐陽鋒的拳頭已經落在他肩上，如果早上半分，歐陽鋒的拳頭以力破巧不免砸中自己小臂。
眾人見他招數精妙，時機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都不自禁發一聲喊：好！
心中大讚：重陽真人橫壓武林幾十載，果真厲害！
歐陽鋒臉色一變，吸氣沉肩墜肘，怒喝一聲如同牛鳴，肘尖如槍似戟落下，力道不減分毫直砸重陽掌心。重陽矮身撤步，雙手順勢下壓，一托一帶使個柔勁，輕巧巧化解了這勢大力沉的一招。
歐陽鋒心中震動，兩腿連掃逼得王重陽躍出避過。深吸一口氣，十成功力盡出，閣一聲大叫，一拳劈面砸出，力道比之方才更勝三分。場下幾人心中都道，這老毒物出了全力啦！
場中二人比武，歐陽鋒是西域大豪，今年堪堪年逾不惑，正值年富力強之時。蛤蟆功是白駝山三代人心血所系，變化精微奧妙勁力凌厲強猛。
這門武功蓄勢發力天下一絕，猶如繃緊的一張強弓，力道蓄得越滿威力越大。
由他用來，直有石破天驚，山川崩裂之勢。普天之下，少有人能與他對敵幾招。
只王重陽實在是武林中不世出的奇人，內功外功均已臻化境。雖然年齡比歐陽鋒大了十幾歲，然道家玄門的功夫，最是氣脈悠長，越斗居然氣力越長。掌力忽忽，風聲不見勁急，卻始終穩佔上風。
而王重陽所修鍊的，正是玄門正宗最為精深奧妙的武功：先天功！這門功夫博大精深，是道門最為頂尖的不傳秘法。
其精微奧妙之處，遍尋武林少有能與之匹敵者，即便是卓雲所修行的易筋經，孰高孰低也難說的很。
修行大成時能使人潛能意識被激發到極限，武學自會步入深不可測之化境。初用時若有若無，後勁卻綿如雲霞，蓄勁極韌，鋪天蓋地，勢不可當。用勁發力取一縷先天真氣，生生不息，綿綿不絕。克敵制勝，無有能抗者。
白駝山雖然三代人都是天資縱橫之輩，蛤蟆功也是不世奇功，卻終究差了傳承幾百年，無數人修行研究的先天功一籌。
歐陽鋒數次與王重陽相交對掌，運勁發力時，總覺掌力落在一塊海綿處，被吸收得乾乾淨淨。
他心中大為驚異，使出十分的力氣，掌力或震或擊變化多端，卻終是無功而返。王重陽臉上莫說難當，一絲異色也無。
歐陽鋒口中呼喝有聲，不斷發力出掌，勁力遍及周遭一丈遠處，眾人覺耳中風聲呼嘯，臉上勁風割面，退出幾丈方圓的圈子。場中二人身影忽分忽合，不時有掌力撞擊砰砰作響。
三百多招一過，歐陽鋒心中暗暗計算一下，不由得焦躁起來，驀地腳步慢下，額上細密汗珠沁出，伸拳出腿舒緩下來，如運千斤巨斧，似舞萬鈞鐵棒。
胸腹之間咕咕作響，猶如牛鳴。卻是使出了十二分力氣，掌力回縮身周三尺，力道卻比方才更大了許多。這樣一來，雖然聲勢不如先前巨大，卻更加兇險了幾分。
王重陽臉上凝重，紫韻時閃時現，道袍鼓足風一般高高漲起，出掌也緩幾分。驀地兩人眼神對上，合身沖近推出雙掌，砰砰砰連對三掌。歐陽鋒身子劇震，頭上青筋暴跳，不由得蹬蹬蹬連退三步。咔咔咔三聲，腳下花崗石被踩的粉碎。
王重陽臉上忽的紫氣大盛，隨即恢復如常。道袍一拂也退了一步，腳下一轉使個卸字訣站定，腳下浮土也未激起多少。微微一笑抱拳道：鋒兄，承讓！
歐陽鋒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中又是欽佩又是忌憚，半晌方道：王真人！好功夫！佩服！這局我輸了！
卓雲心想，歐陽鋒退了三步，要靠踩碎腳下石頭卸去對手力道。王重陽卻只退了一步，輕描淡寫地卸去了歐陽鋒掌力，確實是勝過他一籌了！
黃藥師眼光高明甚過卓雲極多，這時候卻是心中暗驚：這道人好深的修為，剛才對過三掌，歐陽鋒明顯是內息走叉，幾個呼吸才調整過來。這道人居然渾如無事！黃老邪我下場，對上這道人有幾分勝算？
王重陽打個稽首，微笑道：鋒兄客氣了！你先前斗過幾百招，貧道卻是以逸待勞，這勝么，不提也罷。歐陽鋒微微點頭抱拳一禮退下，王重陽轉臉看著洪七，意帶詢問。
洪七微微一愕，隨即笑道：王真人，你不如先歇一歇力氣？叫花子可不願佔人便宜！
王重陽呵呵一笑：多承洪幫主美意，蒙鋒兄相容，貧道僥倖勝了半招。先前你也與鋒兄鬥了幾百招，現下卻正是相當。
洪七想想，這道人磊落，如果自己一意謙讓反而不美。哈哈笑一聲下了場：王真人，叫花子領教了！說著也不再多話，雙掌一分一合，搶上掌力推他前心。
王重陽微微點頭，側身避過還了一掌。這兩人一個是外門功夫的頂尖高手，一個是內家功夫的巔峰人物。這一場大戰打起來，直瞧得眾人心馳神遙，讚嘆不已。
洪七一身武功已臻外家頂尖，硬打硬撞無遮攔，手中拳掌動作不停，口中呼喝有聲以壯聲勢。心與氣合，氣與力合，氣勢盛大強如猛虎下山又似惡蛟出海。
即便適方才與歐陽鋒比斗，聲勢也無這一場如此之大。
王重陽修為勝過歐陽鋒一籌，如果不是有這樣厲害的手，洪七這許多武功的妙處也使不出來。只是無論洪七怎生髮力，鬥了幾十招王重陽或拳或掌，總把他的掌力拳風化解於無形。
洪七斗得興發，只覺學武打架幾十年，從未有今天這麼痛快過，驀地輕喝一聲：王真人，可當心了！說著腳下發力，使個烏龍絞柱的功夫躍至半空，十成功力盡出，憑高而下摟頭蓋頂，雙掌照王重陽頂梁劈落。
眾人就聽勁風一惡，耳中隱有龍吟之聲。黃藥師眼神一縮，這招在遼東見洪七使過，可不太好抵擋。這幾月不見，叫花子功力又有進步啊！好洪七！好功夫！
嘿嘿！只是今天你對上的可是王重陽，你這掌法可由不得你藏私，必定是要使全了的！哈哈！華山論劍，好論劍！以前三十年也未見過這許多高人動手！
王重陽眼中神光大盛，哈哈一笑整個人神采煥發，長須飄動似乎都年輕了十幾歲。顯然也對洪七這門武功佩服之極，道袍一揮一卷，深吸口氣，臉上紫韻宛然，卻是生了好勝之心，要以強對強！
先天功動處，內息充盈雙掌功力陡增，一合一分迎上洪七雙掌。
洪七、重陽二人雙手相對，拼了一招。
眾人只覺耳中砰一聲巨響，山崩地裂不能喻其響，耳膜都是隱隱作痛。就見場中洪七身子倒卷飛出，落地腳下退出一步，隨即拿樁站定。
王重陽眉頭一皺，只覺雙臂劇震，雙膝彎下一尺，腳下岩石被踩出一個半寸腳印。
洪七贊道：好道人！厲害！
王重陽暗道僥倖，又道託大，也笑道：降龍十八掌名不虛傳，論道剛猛凌厲，堪稱天下第一！
洪七哈哈笑道：老花子不恭了，還要討教幾招。說著右手屈起食中兩指，半拳半掌，右推左鉤沖向王重陽腰肋。王重陽贊一聲好掌法，知道厲害不好硬接，單手立掌如刀切洪七手腕。
洪七招數不曾使老，吸一口氣，呼的一響，左掌前探，右掌倏地從左掌底下穿了出去，直擊他小腹。凌厲風聲乍起，王重陽道袍被掌風盪得高高揚起，場下黃藥師不禁贊道：好掌法！
王重陽聽得掌風猛惡讓過，見這掌法大開大合，動作雖然簡單無奇，但招招都威力無窮，每一招都有排山倒海之力。心中大感驚異，心道這應該就是失傳許多年的降龍十八掌了。
場下眾人見洪七掌法強猛無匹，至陽至剛都是佩服。王重陽修為何等深湛，這時候卻也不得不避實擊虛，不敢直攖其鋒。
洪七知道這道人厲害，是以出手並不留力，一掌掌發出，掌風忽忽龍嘯之聲大作，如天神撼山無可匹敵。
王重陽大袖飄飄，出手如電，妙招迭出絲毫不落下風。又鬥了兩百餘招，無論洪七招數怎生髮力變化，只是都奈何不了王重陽。
洪七尋思，在這麼打下去，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兒。瞧瞧時辰已經過午，呼呼呼連進三招，逼得王重陽退下一步。長吸口氣，似乎要把身周三尺之內的空氣吸得涓滴不剩，就見他胸腹高高漲起，雙掌緩緩推出，正是降龍十八掌中一招：震驚百里！
這招威力極大，這時候由洪七使來，凄厲風聲大作，直有千軍辟易，萬夫莫當之勢！
王重陽知他心意，也不閃避格擋，一縷先天紫氣自丹田紫府而出，運行周身經脈，內息半個呼吸之間就運轉一小周天。內力貫充兩臂也推出雙掌。
啵得一聲悶響，這次聲音卻輕不可聞。
洪七臉色一緊，只覺掌力震到一塊極韌極厚的牛皮上，力道被卸去七八分。猛地就覺王重陽掌力一吐，正擊在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空檔之處。
洪七雙臂一震，退下一步。抱拳道：王真人！叫花子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