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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傅世榮徹底懵住了。
這個問題,明顯超出了他的知識範疇,他不知道從何答起。
而且,這種問題也不該是三弟這種人會隨便問得出來的,頗有些……幼稚?想來,在他身上是發生了什麽。
“三弟可是遇到了什麽不可思議之事?”傅世榮皺著眉心問,一臉的關切好奇。
傅世安不是個隨便就能和誰敞開心扉的人,即便對家裏人,他也是如此。所以,這個話題他打算到此為止,不再繼續說下去。
傅世安笑著道:“隨便問問而已,也沒什麽特殊的意思。”
又把話題偏到傅世榮身上去,他說:“有些話,或許我身為弟弟不該說。不過,如今既然裘哥兒都這麽大了,大哥也不該糾結於過去。”
幾句話便戳到了傅世榮的痛處,他沉默不言,隻斟酒仰頭飲盡。一杯接著一杯,一連喝了五六杯。
還是傅世安怕他喝醉,攔住了他,他這才停了下來。
裘哥兒六歲,七年過去了,也算是夠久的了。可如今再回想當年的事情,總覺得還如發生在昨日一般。
那麽的不可思議,和令人發指。
他怎麽都沒想到,桂家,竟會做出那等可笑的換.妻之事。他們把原本該是他妻子的桂芸換到了別家,而把桂芝換成了他的新娘。
桂芸桂芝兩個是雙胞胎姐妹,長相七分相似,但性情卻截然不同。當然,他與二人相熟,若是清醒的狀況下,自不會認錯人。
可新婚之夜那日,他被灌多了酒。回到新房,看了人都會帶重影,又怎麽分辨得出二人來。待得次日一早清醒後,他認了出來,可那時候已經遲了。
洞房都洞了,難道,還能退回去不成?
後來他聽說,桂家嫌棄當年的傅家小門小戶,舍不得把長女桂芸嫁來,但又因兩家有婚約在,故而隻能嫁了桂芝來。之後沒多久,桂芸便被嫁去了金陵府的孫家。
如今多年過去,傅家不但在金陵府占有不可動搖的地位,且還把手伸到了京城。他不知道,如今的桂家,可曾有過半分後悔?
雖說他和桂芝夫妻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又育有一子裘哥兒在,他也不否認,桂芝是個合格的賢內助,家中有她在,他從未操心過。隻是,當年他瞧中的不是她,總歸是意難平。
傅世榮不是個放縱的人,他十分能克製。像今兒這樣的刻意買醉,除了剛婚後的那幾日有過外,別的時候從沒這樣過。
今兒也是舊事重提,揭了他那不能觸的傷疤,他才有此失態的行為。
相比之下,傅世安就冷靜克製許多。他時刻都會保持頭腦清醒,即便是有再大的煩心事,他也從不允許自己這樣放縱。
因為他沒有安全感,因為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能讓他徹底放下偽裝敞開心扉相待的。
“大哥喝多了,還是早點回去歇著吧。”傅世安聲音不高,卻是不容人拒絕的清冷語氣。說罷,朝候在亭外的傅世榮貼身小廝百福喊了一聲,讓他來,把大爺扶走。
傅世榮走後,本就冷清的亭子越發冷清下來。濃秋的夜風還是很涼的,帶著絲絲透骨的寒,傅世安隻身一人於亭中又坐了會兒,獨自飲盡壺中酒後,這才起身離開。
一直候著的雙喜怕主子醉了,忙過來扶說:“小的扶您去書房。”
但傅世安雖有醉意,此刻頭腦卻十分清醒。他聞聲朝雙喜揮手,依舊冷靜理智:“回後院。”
潘嬈回了屋後,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燈下,心裏想了很多。
可腦海中一團亂麻,始終沒個頭緒。
她以為傅公子今兒晚上不會過來,可正當她托腮凝思的時候,采荷忽然跑來說:“奶奶,爺過來了。爺好像喝酒了,有點醉了。”
潘嬈一聽,立即站起身子來。而此刻的傅世安,人已經立在隔斷屏月洞門前,男人高大挺秀,正清冷著那張猶若玉蓮冰雪般的臉。
“都出去。”傅世安冷靜下命令。
聲音不高,但卻極冷,屋裏人不敢說話不敢抬頭,福了退下的安後,就魚貫退出去了。
見寢臥隻剩下妻子一人後,傅世安這才邁著那雙長腿緩緩走進來。卻沒往床邊去,而是靠著炕邊坐了下來。
從前傅公子始終都是溫溫柔柔的,對她再是和顏悅色不過。今天這樣的傅公子,她是頭回見。
一時間,別說丫鬟們怕,便是潘嬈這個主母,且還是見過世麵的主母,也沒有不怕的。
且這幾日下來,潘嬈也看得出來這傅公子對自己的心意。若這個時候她再和他談什麽表麵夫妻,儼然已經不適合了。
之前是不知道他有那樣的心思,隻以為他是為了報恩而行的權宜之計。如今再看,倒是她當時過分天真了。
眼下該怎麽辦,她不知道。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其實方才她也有想過,要不就不等謝二哥了,既然傅公子對她有情,餘生就和他一起過也未嚐不可。
可這個念頭才閃過,就被她立即否定了。
她似乎很難做得到。
且先不說她和謝二哥有約在先,如今他人沒來,她尚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不能爽約。何況,當初成親當夜,不管傅公子他當時心裏是怎麽想的,可他畢竟是答應了她的。
既是答應了,又豈能食言?
她曾救過他一命,他把她從何員外那裏救出,算是報了恩。如今他替自己找回母親侄兒,又善待他們,這算她欠他一回。
若是能報了這恩,她想,日後就算走,也算是兩清了吧?
隻是她糾結的是,如今她落魄,又是在他的地盤,她不知道,她能幫得上他什麽忙。
傅世安並沒醉到頭腦不省,此刻雖微闔雙目手撐下頷,但卻是假寐。他微虛眯著眼睛,將立在身邊焦灼無措的女人麵上表情盡收在眼底。
他顯然已經不想繼續與她客客氣氣了,他就是要把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擺在她麵前給她看。
當然,他不會多說什麽,他隻需要做。
多說無益。
她不說話,她沒反應,他就和她耗著。論耐心論定力,他想,他還沒輸過誰。
二人對峙一番,最終,還是潘嬈敗下陣來。
潘嬈有些不知道怎麽應付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後,蓮步緩緩朝炕上的人走去。走近後停下步子,與他隔著一段距離,頗關切道:“三爺醉了,我去煮點醒酒湯來。”
說罷就要繞過他往門邊去,卻被一道溫熱的力量禁錮住手腕。潘嬈順著力量望去,就見方才還閉目休息的男人,此刻已經睜開了雙眼,正看著她。
“不必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