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懲罰
幾個小孩回頭,發現是個矮墩墩的小丫頭,她渾身穿得圓滾滾的,光是看著就知道是個腿腳不利索的。五六歲的男孩子最不愛的,就是比自己小的丫頭玩,玩又玩不好還愛哭,立刻不高興地衝著她說:“你誰啊,少管閑事,趕緊走,不然一會兒打得你屁股開花。”
“打得你屁股開花”是從大人哪裏學來的,他們聽了後覺得這話牛逼壞了,時常用來嚇唬其他比自己小的小孩。
賀培然不想理會小丫頭,叫上其他幾個小孩,回頭又去拉賀明硯。
蒲鬆雨那叫一個氣啊,公主殿下何時被這樣無視過?還是一幫穿開襠褲的小孩?!立刻就跑過去,用力揮起掃把打他們,嘴裏喊道:“讓你們欺負小哥哥,我打死你們打死你們!”
她沒有什麽章法地亂抽,賀培然幾個已經五六歲的小孩還不怕,他們一起的有個比較小的,大約才二三歲的小孩被抽中,卻哇一聲大哭起來。
那震耳欲聾的哭聲嚇了大家一跳,賀培然生怕哭聲把大人引來,趕緊讓人去捂他的嘴,壓低聲音連聲喊道:“別哭了,再哭揍你了!”
蒲鬆雨才不管他們,趕緊繞過他們跑到被拉倒的賀明硯身邊,吃力地想把他扶起來,“小哥哥,你沒事吧?”
可惜三歲的小女孩拿個掃把都拿不直,哪有力氣把都快五歲的賀明硯扶起來。賀培然好不容易哄好那個小孩,回頭瞧見竟然有人願意和那個瞎子玩,心中十分排斥,故意嚇唬她道:“你竟然敢和他玩,也不怕被他傳染成瞎子聾子!”
蒲鬆雨做為一個活了三百歲的小孩,聽了這番話覺得他簡直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豬頭!哪有和瞎子玩就會變瞎子這回事!那天天和瞎子生活在一起的爸媽家人不都會變成瞎子嗎!
不過說謊話誰不會呀?她故意笑了笑,也滿懷惡意地對他說:“原來你不知道嗎?有一種神靈專門庇護看不見也聽不見的人,如果有人隨意欺負他們,就會被神靈懲罰也變成瞎子和聾子!”
她又用奶奶的聲音對他蠱惑道:“你不害怕嗎小哥哥,看不見也聽不見很慘的,如果你被神靈懲罰的話,以後你不但再也看不見你爸爸媽媽,還會被他們拋棄,你就會餓著肚子流落街頭,因為一個瞎子是沒辦法給父母養老的,他們不會養一個廢物兒子的!”
小孩子哪裏懂什麽大科學道理,心底最恐懼的事就是被父母拋棄,聽她說得這樣煞有介事,有點慌,但是賀培然不願意承認自己被一個比自己小的小孩嚇到了,有點惱羞成怒地去推自己站起來的賀明硯,大聲喊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話!”
這邊的田梗並不寬,兩人身後除了一道引水溝外,就是灌滿了水的水田。春水寒冷刺骨,小孩子們身子弱,如果不甚落了水,一定會大病一場,說不定還會落下病根。
蒲鬆雨看到賀培然虎頭虎腦的身體撞過來心中一驚,腦子一熱就擋在了賀明硯麵前,結果就導致賀培然一推她,她身體站不穩往後倒,連帶著賀明硯也跟著往身後倒去!
還好賀明硯身體素質比較好,被推倒後雙手下意識往後撐在地麵,上半身才穩住了沒掉進水田裏,反倒是蒲鬆雨圓圓的一個屁股蹲兒坐在他身體上,差點把他的內髒壓出來。
“……找到了,明硯在這裏!喂,你們在幹什麽?!”
不遠處的大馬路上跑來了一群找賀明硯的大人,賀培然他們一幫小孩自己聚在一起玩時天不怕地不怕,然而一看到大人們,立刻就怕了,小孩們頓時一窩蜂地散開,一個個跑得飛快。
賀緒林和夏柔跑過來時,隻看到蒲鬆雨和賀明硯兩個小孩在田埂上滾成一堆,頭發衣服上都是泥巴和草屑。
夏柔想到剛才那些小孩圍著他們那一幕,哪還不明白怎麽回事,她眼前有點暈眩,抖著手去扶兒子,“硯硯你沒事吧?有沒有摔疼?”
然而,賀明硯根本聽不見她說的話,就算她有再多擔憂和害怕,他都接受不到來自最親的母親的感情。
夏柔有點崩潰,賀緒林把蒲鬆雨也拉起來,盡量緩和表情,和藹地問她:“小朋友,能告訴叔叔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嗎?”
蒲鬆雨看起來太小了,他原本也沒報什麽希望,沒想到蒲鬆雨人小卻聰明,頭腦尤其清晰,有條不紊地將剛才發生的事都告訴了他,末了還說道:“伯伯,這些小孩可壞了,我聽見他們說要把看不見的硯硯小哥哥拉到山坳子那邊去,讓他找不到路回來,你一定不要放過他們!”
夏柔氣得渾身發抖,一把將兒子抱了起來,對丈夫說道:“把他們的父母找來!”
蒲鬆雨從夫妻倆的衣著上分辨出來他們應該都是有錢人家的,心裏鬆了口氣。米瑤跟她說過,在人類這個世界裏,有錢的人家都是很有本事的,他們應該能幫小哥哥報仇。
她有點想跟過去看看,但是這時溫婉容過來找她,她怕奶奶擔心,小跑著回了她身邊。
“雨雨發生什麽事了嗎?怎麽身上這麽多泥?”溫婉容心疼地把她抱起來,幫她把衣服上的泥拍掉。
“沒事,奶奶,咱們要回去了嗎?”蒲鬆雨遠遠看到賀明硯被他爸媽抱回了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才能再見呢。
“雨雨,你張爺爺今天有活,想讓我給他幫一天忙,咱們晚上再回去好嗎?”溫婉容抱著她往回走,一邊柔聲和她說話。
“什麽活啊?奶奶會不會很辛苦?”蒲鬆雨從有記憶起就沒有母親,所以從來沒有和成熟溫柔的女性這樣相處過,不由自主地對她十分依戀。
這種感情和對魔王父親的感情不同,魔王父親在她心目中是強大的,她認為沒有人能打敗他,所以她再怎麽惹他生氣都不會有心理壓力。然而溫婉容是溫柔又柔弱的,甚至和曾經在魔界的自己比起來,都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是這樣的她,卻撐起了一個家,多麽了不起呀,蒲鬆雨本能地覺得自己不應該惹她生氣。
“不辛苦。”溫婉容樂了,在她髒髒的小鼻子上點了點,說,“張屠夫村裏有人家辦宴席,要現殺一頭豬,他讓我去幫他燒水打下手,都是手上的活,不辛苦的。”
“哪會給錢嗎?”魔界橫著走的小公主現如今已經充分意識到了粉紅RMB的重要性!並成為它最忠實的粉絲!
“當然會給啊。”
“太好了!”
兩人帶著笑意的聲音漸漸在田埂上遠去。
……
賀家,賀緒林夫妻倆抱著孩子回家,夏柔沉著臉,這位向來脾氣很好的女性變了臉色,賀家其他人都有點發杵。
賀緒林將賀家的族親都叫了過來,要給自己的孩子討一個公道。
也有族親仗著自己輩分比他大,出來和稀泥:“哎呀,緒林啊,聽叔一句勸,就是一幫小孩不懂事鬧著玩,別這麽大動幹戈傷了和氣。”
夏柔不等自己丈夫說話,搶先發了聲,她冷笑道:“那我家硯硯就活該被他們欺負是嗎?!小孩子不懂事,他們的家長總是明事理吧?我要他們出來都給我家硯硯道歉,這個要求不過份吧?!”
那個族親被她一番話嗆白了臉,表情十分尷尬,囁嚅道:“我們鄉下的小孩不都是打打鬧鬧過來的……”
夏柔聽出來這話背後的意思了,不就是在嘲諷就她家硯硯金貴嗎?
可是,她家兒子就是金貴!怎麽了?!
她就是有底氣為自己的兒子討回這口氣!
她輕笑了一聲,一反剛才咄咄逼人的語氣,慢悠悠地說:“我給你們一個機會,今天欺負過我家硯硯的人最好主動出來道歉,否則我夏家的公司可不養白眼狼。”
這話的份量可不輕,不僅夏柔的娘家是經商世家,她自己開的公司年利潤也非常豐厚,賀家好些親戚通過和她這層關係,在夏家的公司謀得穩定又體麵的工作,隻要他們願意努力狠幹幾年,就是整個家庭直接跨階層的事,誰願意為了孩子們的打打鬧鬧開罪他家?
再加上賀老爺子有身份有地位,賀緒林現在所處的地位同樣不低……瞧瞧賀家老爺子懷裏摟著他的親孫子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誰還敢再瞧不上這個瞎子……呸呸,是賀家金貴的小少爺?
立刻就有和賀培然家關係不好的族親跳出來幫夏柔說話,很快所有人都變了口風,明裏暗裏擠兌賀培然的父母,他們包括其他幾個小孩的父母終於扛不住壓力,還是出來向夏柔道了歉,還當著她的麵壓著自家兒子的屁股狠抽了一頓。
夏柔知道他們這是做給自己看的,但她可不在乎,隻要能給硯硯出這口氣,她才不會管他們會不會把自己兒子屁股打開花,甚至覺得這種沒教養的熊孩子被打得越狠越好!
隻可憐她的硯硯,就算欺負他的人被懲罰了,他也看不見聽不見。
這件事在夏柔發飆,其他人集體道歉之後就翻篇了,賀老爺子的壽宴仍然繼續。夏柔也沒死抓著不放,抱著兒子去給他洗澡。
賀明硯被父母帶回家後,一直很平靜,夏柔看著安靜的兒子卻更加難過了,給他穿衣服時一直淚流不止。
賀明硯似乎是感覺到了母親的悲傷,抬手探了探,摸到母親臉上,輕輕替她擦掉眼淚,似乎是在安慰她別難過。夏柔感受到兒子溫柔的動作,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大哭了起來。
賀緒林在旁邊長歎了口氣,也忍不住轉身按了按眼角。
“緒林,給硯硯找個小夥伴這事不能再拖了。”賀老爺子把兒子叫出來,將幾張照片和一些資料放到他麵前。
賀緒林將資料拿起來,眉心緊緊攢著,他的道德不太認同這種行為,但是這件事落到自己兒子頭上,似乎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他說道:“那好吧,先讓他們帶孩子過來看看,看看孩子們合不合適待在一起。”
“嗯。”
張屠夫今天幫忙殺的豬正好是供給賀老爺子壽宴用的,溫婉容過來幫忙,蒲鬆雨自然也跟過來了。殺豬的地方不在賀老爺子這邊,在他家旁邊的宅子。
溫婉容不讓蒲鬆雨在廚房玩,怕人多傷著她,她就一個人在院子裏玩了一會兒,聽到這邊熱鬧,趴在圍牆邊往裏看,這一看竟然還讓她看到一個幼兒園的熟人,就是那個據說要被爸媽送去給大戶人家的瞎子少爺當陪讀的景樂樂。
她忽然反應過來,這個大戶人家的瞎子少爺,不會就是硯硯小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