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院
池冰拿著錢,在父老鄉親們或驚訝或讚歎的目光中,把錢交到申父手裏。
三百塊錢到手,申父眉開眼笑的簽了字後,朝大手指上吐了口唾沫,一遍遍地數那些錢,邊數邊往院子裏走,申家兒女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
鄰裏們對著申家人的背影指指點點,多數帶著鄙視。
能拿自己養大的孩子換三百塊錢,不鄙視都顯得大夥沒有正義感。
“站住,我還有話說。”池冰一聲嬌喝,已經要離開的魯戰收回已經抬到半空的那條腿,自行車拐了個角度怪異的彎後回到原地。
小丫頭蛋子還要幹嗎,有話不早說,差點閃了我這老腰!
“小丫頭還有什麽事?”魯戰對於小姑娘今天的所作所為頗為讚賞,對於她的要求也願意縱容。畢竟,這個人人自顧不暇的時刻,她能夠挺身而出,值得被尊重。
池冰緊崩的小臉上冷若冰霜,目光銳利的看著申家人,重重開口,“你們所有人記住了,申家慶從現在開始和申家再沒有任何瓜葛。從今往後,你們不能以任何理由來找他的麻煩,也不能再打罵他。否則,”池冰頓了頓,眼光在申家人身上一一掠過,加重了語氣,“否則,我一定會讓你們百倍千倍的償還,記住了嗎?”
小小的池冰,稚嫩的肩膀,卻散發出讓人膽寒的氣勢。她的目光猶如實質般,砸在申家人的身上,讓他們感到膽寒。
申家人,尤其是申父也許是心中有鬼,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幾步搶進院子,順手關上院門。把那些讓他聽了很不舒服的聲音隔在門外,把池冰刀子一樣的目光隔在門外,也把他看著從小長到大的家慶隔在門外,永遠!
申家人今天此舉,讓他們今生今世都失去了申家慶。
當以後申家慶出人投地的那天,他們紛紛特沒骨氣的恨不能跪下求取他的原諒,隻是傷害早已築就,他們根本沒有機會了!
原來不是和我有話說,自作多情了!魯戰重新跨上自行車,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今天做了件好事,他的心情十分的愉悅,一路哼著首找不著調的曲子。
*
天亮了,陽光穿透窗玻璃,照在床上安靜躺著的木乃伊身上。
沒錯,木乃伊是申家慶。
他身上的傷口太多,被醫生用紗布裹了個嚴嚴實實,沒裹紗布的地方也都塗著藍紫色的藥水。此時的英俊少年渾身五顏六色,傷口密布,要不是眼球兒不時的動一動,真跟木乃伊沒什麽區別。
池冰拎著在家裏熬好的粥和新拌的小鹹菜推開病房的門,申家慶的眼睛正好張開。
少男少女的視線在半空相遇,他是愣怔過後的了然,她則是驚喜過後的故作平淡。
“醒了?身上老疼了吧。大夫說了,除了左肩膀韌帶撕裂,其他的都是皮外傷,不要緊的,養幾天就好了。”
池冰走進病房,將手裏的東西放在床頭櫃上打開,把香糯濃稠的大米粥盛在白色帶粉花的小碗裏,又端出碟切得很碎的鹹菜,另一隻塑料袋裏是兩根在醫院門口買的油條。
她擔心他尷尬,也不看他,一邊幹活,一邊嘮叨,對於昨天下午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提。
因為她知道,隻有這樣,家慶的心裏才能好受一些。
“我扶你起來,這是新熬的粥,可香了。對了,你是就鹹菜,還是拌白糖?”
“不用扶,我自己能起來。嗯,先來一碗拌糖的,再來一碗就鹹菜的。”
“事兒還不少,小心點兒,別扯著傷口。好了,等下,我給你後背放個枕頭。”
申家話特別乖巧的任由池冰給他擦了手,再把小勺子放他手裏,他開始就著她的嘮叨大口大口的喝粥。
一年多了,他就沒喝過這麽香甜可口的粥。
清晨的陽光柔柔的,照在身上暖暖的,粥順著食道滑進腹中,熱乎乎的,直接溫暖了他冰冷的胸口。
一切都和他盼望中的生活一模一樣。
從此以後,他將和成千上萬的男孩子一樣,每天過上自在快樂的日子了,真好!
而這一切,居然是由他想要一直照顧的小女孩帶給他的。原來,她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柔弱,相反的,她很有可能是一隻即將展翅的蒼鷹,注定要翱翔九天的。
申家慶忽然覺得鼻子發酸。
他用力咽下嘴裏的粥,又填了一大勺細細的品嚐。
以後脫離了申家,他就是自由人了,可以過那種他向往多年的沒有打罵、自由自在的日子了。而他,也將付出身為一個男人的所有的擔當,她注定是隻蒼鷹,那他要讓自己成為高山,成為她的棲息之地。
此時的他很羞愧,也很開心。
羞愧的是堂堂七尺男兒,為了一個他不知道原由的承諾,沒有能力和勇氣逃出牢籠,苦了自己這許久,也讓池冰為她擔憂這許久。
開心的是終於掙脫桎梏,從此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他一邊喝粥一邊暗暗發誓,此後,他要用盡所有的力氣保護這個女孩,不管她是否需要,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他都要讓她永遠快快樂樂,再也不會受到任何一丁點的傷害。他會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給她,隻給她。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對於池冰來說,沒有什麽人能真正的傷害到她。而在不遠的將來,傷她最深的人,會是他自己。
而且即便他做了傷害她的事情,當時也沒能意識得到。當多年以後,他由懵懂少年成長為睿智成熟的男人,對於從前的那些過往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以後,才明白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麽。
隻可惜,傷太深,時光流逝,物是人非,他和她已經回不去了。
在那以後的許多年,他隻能抱著她的照片,夜夜孤獨入眠。
他再苦著自己又有什麽用呢?人總歸要為自己犯下的過錯負責。
“對了,家慶,大夫說你得在這觀察幾天,我讓大夫開了七天的假條,明天給老師送去,你就安心養傷就行。”
“我要出院。”
“出院?”池冰含著半口粥,可愛的瞪大了眼睛,看傻子似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纏滿紗布的身體,眼睛落在他青青紫紫、卻一本正經的臉上,“申家慶你是瘋了,還是活夠了。想死你不早點告訴我,白白浪費我三百大白邊兒。”
申家慶一口粥含在嘴裏沒咽好,嗆得他閉著嘴悶咳,把臉都憋紅了,嚇得池冰放下粥碗給他拍背。
臭丫頭,有這麽咒朋友死的嗎,真想把你嘴用油條堵上。
“粥還有呢,我不和你搶,急什麽呀。”池冰連忙放下自己的粥探身過去給他拍背。
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申家慶一手拍打著胸口,另一隻手擺了擺,“快別捶了,沒憋死再被你捶死可太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