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無恥的申父
眼前笑顏如花,申家慶的心卻漸漸的沉了下去。
上周就繡過一次,得了七百塊錢,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
而這樣充滿自信和陽光的池冰讓他有些不敢認,也令他有些瑟縮。
如果她說的一個晚上就能掙七百塊是真的,那他每天努力的去搬磚,累得精疲力盡也不過賺個吃菜的錢。做為男人,他真的太挫敗了。
眼前的池冰如同個發光體,申家慶忽然發現,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已經改變了。
她不再是那個縮在他身後需要他保護的小女孩。
如今的她變得很強韌,遇事有主張、不慌亂,更不怯懦。
假若她一直這樣下去,那她還需要他嗎?或者說,他存在於她的身邊還有意義嗎?
池冰沒注意到家慶的變化,開始做準備工作。
申家慶坐在一邊看她擺弄那些五顏六色的絲線,很想把王楚來過的的事情告訴她,又不知從何說起,更不知道一件小事是不是有必要和她做交待。他更加的拿不準,他沒有獲得冰兒的準許就把別人帶來,還為她專門做了頓晚飯,冰兒會不會不高興。
她忙碌著,他遲疑著,時間很快溜到夜裏十點。
“家慶,你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不能熬夜,去睡吧。”
“那你呢?”
池冰放下手裏的東西,抻了個懶腰,精致的臉蛋上掛著一層疲憊,“我再弄一會兒,雇主要得急,早弄完早利索。你睡吧,不用管我。”
“別熬太晚,你還在長身體。”
申家慶回去睡了,夜裏他醒來一次,池冰房間的燈還在亮著。
也許是出於刺繡的需要,燈光很明亮,冰兒伏在案上穿針走線,不時把針尖伸進發間掠過。她低垂著眼簾,神態祥和而認真,仿佛一隻辛苦吐絲的蠶。
*
從那天開始,池冰下了課就直接回家,不論中午還是晚上,都一頭紮進刺繡當中,做飯、收拾房間這類活計都落在了申家慶的身上。
她每天坐在申家慶的後車座上來去匆匆,忽略了身邊的景致,也放棄了自己本應自由自在的青少年生活。
在回家的那條路上,再沒見到玉樹臨風的吳玉天,孫玉也沒再來找她的麻煩。
回到家中,她洗了手直奔繡架,他則洗了手為她做羹湯。
他不再去工地幹活,因為池冰說,他不在,她的生活沒有人照顧。
盡管池冰需要的照顧隻是洗衣做飯這類應該由女人來完成的小事,申家慶也很願意做並樂此不疲。
因為,他是被需要的。
*
生活變得平靜而有序。
池冰和申家慶對這種生活感到很滿足。
白天上課,晚上刺繡,家慶會端一杯清茶或捧一本好書,坐在她附近,默默的陪著她。雖然有可能一個晚上也不說一句話,偶爾的目光交匯卻洋溢著默契和溫情,真正的相濡以沫。
每每此時,池冰都感到萬分的幸福。
這正是上輩子她最期盼的,結果空盼一世,最終孤單的一個人鬱鬱而終。好在這輩子她得到了,如此便已足夠,唯願此情此景能夠天長地久。
有他,就是有了世界,有了一切,別無所求。
隻是這世界從沒有永遠的晴空,也沒有什麽東西會真的天長地久。從不會有人介意在你低穀踩上一腳,卻多得是人在你一帆風順時想要把你拉下雲端。
愛情是,親情是,所有的一切,皆是。
一天下課,池冰值日,申家慶去集市上買菜,要她在學校等,他買完菜回來接她。
申家慶買完東西往回走時,一個人截在了他的自行車前。
見到來人,申家慶整個人的氣質忽然變了。清俊的少年周身被黑暗籠罩,寒氣縷縷。
剛剛的他想像著冰兒吃到豆角燉肉後笑眯眯的樣子時,心裏甜絲絲的。
乍見快一個月不見的申父,那些黑暗的回憶猛地湧上心頭,所有的歡喜刹時成空,令他如墜冰窖。
笑容僵在臉上,曾經發生的一切在他腦海中快速回放,憤怒和屈辱瞬間包圍了他。
這些日子,他努力的忘記過去,想要重新開始,做冰兒所說的那個全新的自己。
事實上,在池冰的陪伴和幫助下,他覺得自己已經忘得差不多,他甚至告訴自己,現在的他擁有一切正常人應該擁有的一切了。
然而,當池父重新出現在他麵前時,他的心情變得和從前一樣沉重而黑暗。
原來,有些事不是你想忘就能忘,有些傷害一旦造就,傷痕很可能是終生不能愈合的。
所謂的遺忘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慶子,買肉了?小日子過得不錯嘛。”
申父腆著臉,顛了顛肥碩的肚子,眼睛不住的往車筐裏頭瞄。
申家慶不願和他多話,把車頭轉了個方向想要離開。他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麽不對,申父早已用三百塊錢買斷了和他之間的親情。
如今的他們,隻是陌生人而已。
申父從來是個不要臉的,這麽直接的拒絕他也裝作沒看出來,抓住車把又往前湊了湊,“慶子,見了爸爸也不叫一聲,多讓人笑話。你個子那麽高了,用不著吃肉,不如給爸爸吧。”
申家慶被氣笑了。
當他對自己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情,又賣掉自己換了三百塊錢後,他是怎麽做到沒臉沒皮的來和自己討肉的呢?
真把自己當成可以任由他予取予奪的廢物了嗎?
還是說用他換了三百塊錢之後仍不知足,想要從他的身上獲得更多的東西呢?
從前若是申父曾經對他有過一絲絲的父子之情,或者曾在他十八年的記憶中給過他哪怕一丁點的溫暖,他今天也不會拒絕來自於養父的要求。
一塊肉而已,他再窮,也不會舍不出來。
可這個人,這個他叫了十八年爸爸,十八年來卻一直把他當作眼中釘、肉中刺來對待的人,早已把自己對他的溫情消磨殆盡了。
如今的申家慶能夠不恨他,已經是他的大度。
別說一條肉,就是一片菜葉,他也不想給他。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他都不想再和申父有任何交集,哪怕偶然的碰麵,也不要。因為隻要遇到他,自己就會想起曾經遭受的那些苦難,那麽的不堪,他永遠不想回首。
“我是個雜種,沒有爸爸。”申家慶淡淡的。
申父神情一滯,腮幫子上的肉繃緊,隱有怒意上湧,又很快的壓製下去,仍舊腆著那張油膩膩、令人見了作嘔的臉,笑嘻嘻地說道,“慶子,話不能這麽說,一日為父,終身是父。”
“你從沒為我做過一件父親該做的事情,而且,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你和我已經斷絕關係。如今的你我,隻是陌生人。”
“十八年的感情,哪能是一張薄紙決定的。聽話,把肉給爸爸。昨天你大哥買了二斤純糧酒,我晚上燉了肉喝點。”
申家慶無語,他真的被申父的無恥打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