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佳人有約
宣州多雨,雖說入了冬,陰雨仍連綿不斷下了七八日。
不上學的日子,白清潯大都縮在被窩裡學習英文,樓下電話響了,少傾,傭人來敲門。
是暮雲澤的電話,
白清潯留戀暖和的被窩,磨磨蹭蹭下了樓,接通電話。
暮雲澤得了兩張當紅名伶曹老闆的戲票,打電話來約她,上次醫治了她母親的病,這次一定要給他這個面子聊表心意。
「一點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白清潯拒絕他,說實話,要不是暮雲澤這通電話,她差不多都忘記這件事。
「清潯,聽說上演的是牡丹亭,有沒有興趣?」暮雲澤道。
「是嗎?」
她有些心動,曹老闆的成名作愛聽戲的誰人不知。
「當然,我從不誆騙人。」
一個有心約,一個有心去,這事就如此這般定了下來。
掛斷電話,白清潯忐忑不安上了二樓,她徑自去了父親的書房。
書房布置的堂皇,鋪了一層厚實的土耳其地毯。
牆邊碩大的書架擺滿了各類書籍,落地窗邊的綃紗靜靜的垂在兩邊。
楠木書桌前,白秉霖正在燈下隨手翻動當天的報紙,近日多雨水,衙門裡事務繁多,他心情不悅,神情懨懨的。
連白清潯進來,他也沒有抬頭。
「爸爸,暮公子約我去百樂戲園看戲……」
白清潯眉眼低垂,手指絞著衣角,聲音軟糯說著。
「嗯?」
白秉霖顯然是聽見了,他摘下看報時才帶的眼鏡,抬起頭望了女兒一眼。
「哪個暮家少爺?」他問。
「上次去參加舞會的暮家,碰巧說了幾句話.……」
白清潯壓低聲音解釋。
她之所以選擇來書房說,就是怕三姨太母女知道了,大家當面下不來台。
白秉霖一頭霧水,更是沒想到還有這檔子陰差陽錯的事。
老二的親事成了老三的,確實有些難辦。
「時間定了嗎?」白秉霖又問。
他暗自思忖片刻,不僅沒有生氣,內心反而有些高興,他甚至希望,借著這次機會,暮三少和這個女兒的關係能更進一步。
「明天晚上,是曹老闆的戲。」白清潯如實回答。
「曹老闆?如今可是一票難求,城裡的黑市,票價都炒到百來塊了。」
白秉霖洋洋得意,他在這方面是行家。
「去吧,好好打扮下,別叫人看輕了咱們。」又從抽屜里數了十個銀元遞給她。
「這是十塊錢,你拿著用,不要讓別人覺得咱們太寒酸。」
白清潯接過錢,低聲道:
「謝謝爸爸。」
又和他心不在焉的聊了幾句學業上的事,便掩門退了出去。
白秉霖靠在太師椅上,點燃一隻煙,隨手關了檯燈,頭轉向落地窗的外面,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只有煙草的火光一亮一滅,持續了很久。
第二日黃昏時分,白清潯讓司機送自己到百樂戲園門口,告訴他晚點再過來接她,司機點頭,調轉車頭回了白公館。
戲園門口燈火葳蕤,門廳更是廳殿樓閣,崢嶸軒峻,格外氣派。
暮雲澤已在大門口等她,一見白清潯下車,便迎了上來,滿心滿眼都是喜悅。
「清潯,你來啦。」
嗯,我是不是來晚了?
白清潯抿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不晚不晚,你何時來都不晚!」
暮雲澤訕訕笑著,搖了搖手裡的票,帶著她進了大堂。
百樂戲園是宣州城裡最大的,但凡有些名氣的角兒,誰不想在這裡賣票演出。
當然能來這裡聽戲的,在宣州也是非富即貴。
座位在二樓,有夥計過來帶路,兩人一前一後扶梯而上。
戲台坐東朝西,共三層,一樓是大堂散客。
二樓和三樓都是包廂,沿著樓梯兩邊隔開,暮雲澤的包廂在側面,觀看角度一般,饒是這般,他也是費了唇舌讓二哥幫忙才弄到的。
包廂門口的雕花木門半掩著,兩人一落座,就有夥計過來看茶。
廂內有暖爐,很暖和,白清潯進去后隨手脫了套在外面的斗篷,裡面穿一件蜜合色對襟薄夾襖,蔥黃綾裙,頭髮高高攏起,別了羊脂茉莉花的小髮髻,脖頸修長雪白,打扮雖然老式,但在暮雲澤眼裡,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這大概就是老話說的情人眼裡出西施。
暮雲澤獃獃看著,一時有些晃神。
「清潯,你今天好美,就像從畫里走出來的仕女一般。」
「我覺得你在笑話我,打扮老式了。」
白清潯捂著嘴咯咯笑,和暮雲澤對話,她很隨性,不用猜忌,不用擔心,完全把他當朋友看。
「什麼老式新式,我覺得咱們華夏的兒女,就應該穿傳統的服飾,多好看,那些個洋裙反倒不美,沒有一點韻味。」
暮雲澤呷了一口茶,笑道。
白清潯也笑,心裡漾起微甜,宛如晨風拂過,輕輕軟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