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貴妃醉酒
白清潯再去暮家,又是半個月之後的事了。
暮老太太想聽戲,暮二特意請了曹老闆到家裡唱堂會,老太太愛熱鬧,讓他把這些小輩都叫上,人上了年紀,害怕寂寞。
白清潯不忍心拂了老人家的意,再者曹老闆的戲,確實讓她心動。
她愛聽戲,記得有人說過,聽戲上癮的人,一定是戲文里有她想說,但未說完的話。
對此,她深信不疑。
「雲澤怎麼樣了?」她握著電話問暮玲雲。
「三哥啊,還是老樣子,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不過你放心,他說他放下了,讓你放心來家裡玩,絕不會再打擾你的。」暮玲雲保證道。
看戲一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到了那日,她和大哥一起去了暮家,
白家兄妹倆進老太太房時,暮家幾兄妹正趴在祖母跟前湊趣。
暮雲重是老大,終究穩重些,端著茶盞在一旁坐著,偶爾應景的湊上兩句。
老太太還不清楚白清潯和暮雲澤的事,一見到他們兄妹,仍熱絡的朝她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邊上,含笑拍了拍她的手,道:
「潯丫頭怎麼好久沒來家裡玩兒了?」
白清潯抿著嘴笑:
「奶奶,期末了學堂要考試,忙著溫書就來的少了。」
「女孩子嘛,不需要那麼多的學問,夠用就行啦,你自己也注意身子,不要太辛苦了,看看,是不是又消瘦了些。」
邊上坐著的暮玲雲接過祖母的話,笑道:
「奶奶,你瞧她瘦的伶仃似的,敢情肉都都長我這兒了,我上個月的衣裳今兒穿又覺著緊了呢……」
她的話逗人,倏的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起來。
暮老太太搖著頭笑道:「四丫頭如今愈的得了臉了,說起話來嚇死人,怎麼她的肉就能跑到你身上了?還不是你一口一口吃進去的.……」
暮二從旁笑道:「豐滿好,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做個讓人艷羨的楊貴妃,豈不美哉?」
眾人一陣鬨笑。
老太太道:「不好不好,這楊玉環是禍國殃民的禍水,咱們雲兒可不做她。」
白清潯暗想:「明明是男人昏庸無道,弄得國破家亡,怎麼就成了紅顏禍水惹的禍了?」
一屋子的青年男女,嘰嘰喳喳熱鬧非凡,玻璃窗欞緊閉,一絲風都透不進來,屋內暖和的讓人有點窒息。
她悄悄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一點兒,外面的涼風順著縫兒竄進來,瞬間呼吸順暢多了。
「這屋裡的確有些悶了。」暮雲重在一旁冷不丁道。
「嗯……柱州一行,暮大哥可還順利?」她望著窗外,並沒有轉頭。
「比我們想象中的順利。」
她沉默了半天,才道:「那便好。」
她的話音很輕,如蜻蜓點水般掠過水麵,不留一點餘地,不做任何糾纏。
他不由的失望,她那安穩鎮定的做派,自己一個爺們兒家,還不及她的一半洒脫。
許久一行人才去花廳聽戲,老太太以自己的名義熱鬧,往來均是通家之好,人並不多人。
好巧不巧,今天的戲單上就有貴妃醉酒,暮二也是聽戲的行家,知道這是曹老闆的看家戲,徑自就點了它。
曹老闆果然是大家,這出貴妃醉酒唱的極好,那戲服美妙絕倫,精緻的像畫一樣,加上婀娜的身段,活脫脫的楊貴妃在世。
暮老太太也懂戲,在台下嘖嘖稱讚:「曹老闆果真唱的好,這身段和唱腔,簡直是楊貴妃還朝了。」
戲唱的好了,也便不在意這楊貴妃到底是不是紅顏禍水了。
暮二閉著眼睛,聽的搖頭晃腦,像喝了酒似的。
暮玲雲在一旁的桌邊,拉著白文鴻說個不停,戲文估計也沒聽進去幾個字。
暮雲澤也不知何時出了花廳,一晚上沒見到人。
這樣看下來,只剩她和暮雲重坐在後面,見他百無聊賴的樣子,白清潯笑道:
「暮大哥陪著聽戲,發悶了吧?」
「怎麼會,我喜歡聽著呢……」
戲台上曹老闆咿咿呀呀唱著,那聲音婉轉如鶯鳴,撩人心弦。 ……
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
這戲詞,她字字聽在耳里,落在心上。
「這曹老闆真是扮什麼像什麼,就像在人世間活了那麼久,經歷過無數人事一樣。」
暮雲重轉頭看著她,道:
「但凡厲害的角兒,都有能耐把人生百態藏在那一拋一收的水袖裡。」
頓了頓,又道:「世人說的,唱戲的人不知在夢裡,聽戲的人不知在戲里,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
白清潯從旁靜靜的聽著,只覺得往日聽戲時,那種不能言語的心靜,如今卻被他一一道了明白,果然在他的人生閱歷面前,她還是顯得笨拙了些。
中途她去了廁所一次,因要經過一段長長的游廊,外面暮色深深,雖有丫鬟陪著,暮雲重仍不放心,隔了一會也跟了出去。
臨近月中,天上的那輪皓月,彷彿低的唾手可得。
冬日的傍晚,花園裡樹木大都落了葉,枝啞光禿禿的伸展著。
裡面的景燈倒是漸次亮起來,燈光杳杳,映著樹枝的影子左右搖晃,燈火闌珊的如同魅影。
返回的途中,兩人在游廊邊的花園碰了面,見他們有話要說,丫鬟識趣的退了回去。
透著景燈,園子里幾棵紅梅含苞待放,十分惹人喜愛,白清潯情不自禁靠了過去。
今日她只穿一件天水色落梅錦緞旗袍,雪白的脖頸縮在半寸高的元寶領里,胸前鎏金的蝴蝶扣在暗光下泛著冷光,襯得她的臉熠熠生輝,
冷風簌簌的從四面八方吹來,透過旗袍領口鑽進來,片刻功夫,她就冷的牙打顫,不由得拉緊披在肩上的白色狐狸毛披肩。
月亮漸漸升到樹梢上面,朦朧的月色如瓊華般灑落下來,幽暗的光線下,只能看清人影綽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