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同行 上
陽光從海平麵升起來,鳳羽在陸地上看過無數次日出,唯獨今天給他一種別樣的感受。
在陸地時,晨曦的到來其實不明顯,總是等到太陽生過自己的頭頂,方才意識到,有朦朦朧朧的光從天邊攏過來,落在手心,非但不溫暖,還有點冰冰的。
但在海上,漆黑一片的天海,突然被紅光點亮,那一瞬間的絢麗,卻乎可以讓人窒息,這種美是任何大師也無法繪製在冰冷的宣紙上的。
鳳羽沐浴在那火一樣的晨曦裏,靜靜的站在船頭,,凝視遠方,海風颯颯作響,鳳羽的青衫隨風搖曳,宛若一朵綻放的青蓮。
此時卯時三刻,天蒙蒙亮,甲板上又隻有鳳羽一個人,至於屠雲早已不見了人影,鳳羽沒有刻意去打探屠雲的來曆,這樣一個連他也看不出深淺的高人,船上的販夫走卒如何能知曉他的身份。
其實不用猜,鳳羽也明白屠雲的出生,唯有兩種可能,一種出自仙道六派,一種是散修秘境的強悍散修,畢竟要培養一個如此年輕、修為逆天的人,恐怕夢羅大陸也就這兩方勢力勉強可以為之。
稍微推敲一番,鳳羽將範圍再度縮小,鎖定在不滅殿和散修秘境,這兩處神秘的宗派。鳳羽曾經見識過天一派、問道宗、尋緣穀的功法。天一派注重與天合一,修煉者的氣質浩大淵博;問道宗,以問入道,容納普天之下斑駁的大道,有追溯道之起源的氣魄;尋緣穀則修的是玄門道術,執著於這一狹隘卻又深邃的大道,仿佛掌握著過去、未來,洞悉天地之勢。
兩相對照,屠雲和這三宗沒有絲毫的關聯,飄渺仙道素來隻招收女性門徒為核心弟子,自然也就被鳳羽排除在外。
而在不滅殿和散修秘境之間,鳳羽一時卻難以抉擇。
從屠雲無意間散發的威勢與飄渺確實有幾分相似之處,可在根本上卻大相徑庭,盡管無法訴說出差異究竟是什麽,但鳳羽很相信自己的感覺。
散修秘境的神秘之處絲毫不遜色於不滅殿,這個吸納了天下九成九以上散修強者的神秘組織,可謂是海納百川,幾乎網羅了夢羅大陸脾氣最古怪的修士,那些修士其中不乏傳承上古遺失道統的存在,仙道六派的打壓非但未曾讓他們有些許臣服之心,反倒是更加的凝聚在一起,相互切磋借鑒,真正實力不可估量。
若是屠雲是散修秘境,鳳羽並不擔心,他手中有天散令旗,屠雲想必不會與他交惡,而且屠雲放蕩不羈的性格也就順理成章了,這是最好的結果。
但屠雲如果真的好死不死來自不滅殿,事情就變得複雜多了,他和飄渺那一戰震動天下,不滅殿沒得到消息可能麽,否則不滅殿就妄稱仙道之中最古老的傳承。
所以鳳羽一直猜測不滅殿很快就會找上門來,但他回宗之後,便沒有離開忘憂神殿一步,後來又直接通過空間祭壇傳送到天都,也就是說,不滅殿縱然手眼通天,也決計沒理由在如此短的時間裏知曉自己的行蹤,除非,除非忘塵宗內有奸細,準確的說是有資格在忘憂神殿內修煉的高層中有不滅殿的人潛伏著。
當然鳳羽不是沒考慮有人挾怨報複,故意走漏消息,但他在宗內唯一的敵人雲家父子雙雙斷送在他,雲皇一死,他的黨羽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水無痕手腕強硬,展開大清洗,大部分被殺被囚被流放,極少數平日裏安分老實的也被貶謫,誰也沒可能知道自己傳送的目的地。
“癡兒,癡兒,自詡悟道,卻還是不甚完美呀,管他是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就是了,何必多費心思揣測。”
鳳羽負手而立,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自嘲的笑笑。
“轟隆。”
甲板劇烈的晃動,船上的人全部感到天旋地轉,哭喊聲、悲鳴聲此起彼伏,大船頓時亂作一團。
鳳羽第一次出海,毫無經驗,隻聽到有人在大喊,“觸礁了,灌水了,完了~”。
鳳羽拉住一個壯實的漢子,那漢子看到一個書生模樣的瘦弱家夥拉住自己的手臂,刹那間火冒三丈,換做平日裏他也就是罵上兩句、吐口唾沫,如今卻是生死關頭,晚一秒很可能和逃生失之交臂,讓他如何能不怒。
“滾。”
壯漢青筋一爆,發力試圖將鳳羽直接甩飛,可惜他所做的一切隻是徒勞,鳳羽的身體猶如磐石之山,莫說是他百十斤的氣力,就是萬匹烈馬也拉扯不動鳳羽。
“兄台,究竟生了什麽事?”
天大的陣仗鳳羽也經曆過,還沒什麽可以嚇到他的,所以縱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臉上依舊掛著閑適的笑容。
“你眼睛瞎了麽,船底被海中暗礁鑿穿,海水倒灌而入,在不乘小舟逃命,我們就要葬身魚腹了。”盡管不明白小身板裏哪來那麽大的力氣,但他可不想跟鳳羽多做糾纏、浪費時間,所以簡而略之的告訴了鳳羽目前的形勢。
鳳羽鬆開手,壯漢如蒙大赦,以不符合形象的姿勢,連爬代滾的往一個方向飛奔而去,估計是去爭搶小舟,以求能在大災中留住自己的一條小命。
半晌之後,百人巨輪永遠的沉沒在汪洋之底,一船人幾乎死絕,唯有幾隻輕舟四散而去,但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輕舟不過是一葉浮萍,傾覆隻是瞬息之間的事情而已,何況沒有充足的食物和清水,就算沒有天災,人禍也足以抹殺掉那些放棄家人、摯友,暫時苟活的人的生命。
鳳羽不是救世主,船上與他無親無故,縱然他有能力施救,也不會選擇善心泛濫,這些人有自己的因果、自己的輪回,強行去扭轉他們的結局,對這些無法打破命運枷鎖的人,未必是好事,也許了結虛度的今生,下一世可以重新選擇做人的第一步,活的精彩而有意義也說不定。
無關生性涼薄,隻因命運二字,鳳羽連自己的命運都尚未握在,何談去改變他們的命運。
臉上帶有刀疤的老翁被鳳羽救下了,不為其他,鳳羽既然此給他機緣,便不允許任何人在他眼前剝奪老翁的生命,哪怕是老天爺,鳳羽也絲毫不給麵子。
踏波而行,鳳羽按著老翁指點的方位前進,種善因得善果,沒有老翁多年行船的經驗,鳳羽隻怕會迷失在這片東南西北都是藍色的海中心,時間一分一秒都是寶貴無比的,容不得他片刻耽擱。
船沉的之後,鳳羽沒有發現屠雲的身影,不知道是早就離去,還是鑽進了水裏,鳳羽寧願選擇耗費元氣的踏波而行,而放棄水遁,就是抱著一絲甩掉屠雲的打算。
無論屠雲是敵是友還是陌生人,鳳羽都不願意在這個敏感的時期招惹上他,此行他要謀奪的是天魔宗的鎮宗之寶,行事越低調,成功並且全身而退的把握就越高。
境界和真實實力之間的變態差距就是他最優勢的遮掩,不滿二十的知天境巔峰在撒旦迷城算不得什麽,至少在三大魔宗眼裏勉強擠進天才之列,誰能想到一個近乎螻蟻的人物敢去挑戰天魔宗這個龐然大物的權威,甚至去謀奪赤精天玉。
可如果老是被一個逆天境高人窺伺著,恐怕想不引人矚目都是難上加難。
“兄台,等等我呀,飲了我的紫鴉啼月,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走,是不是太不厚道了,難道兄台希望我成為鯊魚的午餐不成?”
那個聲音比常人要低一些,聲線清潤,仿佛郎朗的風、明淨的玉、綿軟的絲線,待著一絲戲虐的輕柔,可說出的字,卻又是如此的斬釘截鐵,不容拒絕,不以勢壓人,因為他自身就是天下最大的勢,無需壓人,便淩駕於九天之上,何其的猖狂,何其的自信。
“屠雲兄,明人不說暗話,以你的修為,恐怕就算是這片海域的鯊魚王,也沒那福分消化你吧。”
明明是挪耶之語,鳳羽卻說的義正言辭,偏偏讓屠雲發作不起來。
“昨日飲酒過度昏睡過去了,一覺醒來就看到波光粼粼的海水,真是晦氣。紫鴉啼月這種絕世佳釀,我都忍痛與兄台分享,兄台昨夜卻拂袖而去,連個性命也不願通報,兄台是不是太不給我麵子了。”
說完,屠雲故作慍怒,鳳羽卻好像沒有看到,依舊在笑。
“我爹說我囂張,要是讓他看到你,絕對不會再對我說出那番話來。”屠雲裝不下去,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可不是囂張,隻是見屠兄戲意正濃,不忍心打斷而已。”
換個人,絕不敢對逆天境的屠雲冷嘲熱諷,同樣換個人,不是屠雲這個猶如詩仙一般放蕩不羈的男兒,此刻鐵定已經對鳳羽拔刀相向了。
鳳羽和屠雲相遇不過一日,相見不過兩麵,隱約中卻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隻是兩人都不會承認。
“兄台,真的不願意與屠某互通姓名麽,我可是誠心相交的。”
“是麽,誠心相交?那你真的不知道我的性命麽。”
鳳羽的聲音珠圓玉潤,一字一句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盤,擲地有聲,屠雲袖中的手微顫,望向鳳羽的眼神和前一秒截然不同,他有種感覺,他對鳳羽的估計還是有所欠缺,哪怕他已經給了鳳羽極高的評價,他仍舊有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