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棍棒之下出孝子
青蓬就這樣看著熱鬧的院子漸漸安靜下來，什麼都聽不見，她的世界，從來沒有這麼安靜過。
她自己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走進客廳，打開電視，自己最喜歡的動畫片快要播完了……很奇怪，今天……動畫片怎麼沒有聲音？
「楊青蓬！」一聲粗獷的男音傳來。這是從自己被打了之後聽到的第一個聲音。
楊父從門外氣匆匆地進來，看到她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不由分說地一巴掌扇到她臉上。
她從沙發上骨碌碌地滾下來，額頭碰到了沙發角，幸好沙發是包著一層海綿的。她只覺得自己的左臉火辣辣地疼，腦子又開始嗡嗡作響。眼淚像洪水猛獸，一發不可收拾，透過模糊的淚眼，青蓬只看到父親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和燈光下漫天飛舞的唾液碎屑。
青蓬又害怕又慌張，因為腦子裡只有嗡嗡聲，再加上父親不斷顫動卻沒有聲音的嘴唇，詭異至極。
「爸爸，你不要嚇我……」她帶著哭腔，乞求到。
楊父並不知道青蓬說的不要嚇她是不要總是「發出」嗡嗡的聲音。而不是他說的：「你這樣子讓我很難做！明明談的好好的，你這一鬧，讓我在其他校領導面前丟盡了臉。我不要你了……」
楊父惡狠狠地警告她：「楊青蓬，你給我聽著，你要是再犯，我就把你送到森林裡喂狼！」
楊父說完，自己都想笑了，因為這句話就是他小時候自己的父親經常威脅自己的一句話。現在的他也清楚森林裡根本有不起狼，但是有幾隻人工養殖的「野兔」。
楊青蓬並沒有聽到任何楊父歇斯底里的嚎叫，只是從來沒有過的可怕的嗡嗡聲讓她恐懼到了極點。
楊青蓬是很害怕一些奇怪的聲音的，比如打雷的聲音，比如風吹竹葉、雨打芭蕉葉的聲音，還有鄰居家的小孩子撕扯貓的尾巴讓它發出的喵喵聲，以及想在滿腦子的詭異的嗡嗡聲。
「爸爸，我怕！」她似乎忘記了現在的楊父正在火冒三丈地教訓她。這種聲音，她以前從來沒有聽到過，害怕極了……而對於一個孩子而言，現在這種情況，最想撲進父母的懷抱。
青蓬一邊哭泣這一邊依著沙發的扶手慢慢地站起來，想要撲進爸爸的懷抱，但是……她得到的只是楊父一個有力的手肘，她再次被推到角落。這次，她站不起來了。
楊父接到了一個電話：
楊母：「老楊，快過來，醫生說孩子的額頭需要縫兩針。血淋淋的，好恐怖……」楊母的聲音里滿是焦急。
楊父：「老婆，你別著急，先安撫住欣洋媽媽，我這就過來。」
楊父的聲音是那麼的波瀾不驚，語氣是那麼的官方。
楊父厭惡地看了青蓬一眼，道：「你等著，等回來收拾你。」
然而楊青蓬並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只是見他要走，聲嘶力竭道：「爸爸！爸爸！」
然而，楊父理都沒有理她。
楊青蓬哭了一會兒，哭累了，抽泣著，嗡嗡聲倒是沒有了，整個世界再次回歸安靜。只是覺得呼吸都胸口痛。
忽然，不知道怎麼的，她感覺自己的腳，自己的手和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沒有了知覺，還沒有來得及恐懼就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冷清的芭蕉小院，風吹動竹葉的沙沙聲，籠子里楊父剛接受的一個學生家長的禮物——一隻金絲雀，清脆地鳴叫著。
與家裡的冷清不同，醫院裡趙欣洋的病房裡可熱鬧得不行。
趙母：「這可怎麼辦啊！孩子爸在外打工，把孩子交給我帶著，這可給弄了這麼大一個傷口，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楊家夫妻聽著趙母的訴苦，臉都紅到了脖子跟。他們兩個，都是驕傲的把青春奉獻給鄉村教育的老教師，自己的孩子動手打人，還把人家打進了醫院，怎麼說都臉上掛不住。
楊母連忙賠笑臉安慰趙母：「欣洋媽媽，您也不要太擔心，我們一定讓醫生用最好的葯，最先進的治療方法，不會留疤的。」
趙母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王老師，您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你家孩子傷成這個樣子，看您還紅光滿面。」
這一句話讓楊家夫妻更加無地自容，真的是到了想要挖一個地洞鑽進去的地步。
一向以人民教師形象出現的楊父終於忍不住了，他的拳頭攥得緊緊的，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這個小雜種……」又突然見楊母看著，反應過來，立刻收住了嘴。
在芭蕉小院，楊青蓬枕著冰冷的地板睡了一覺。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今天幫她出頭的白衣姐姐正坐在地上撫摸著她的頭。
「姐姐……」青蓬輕輕囁嚅著。
「你感覺怎麼樣了？」她又用自己纖細白皙的手指撫摸著青蓬被打得腫了的臉，柔軟的指腹摩挲著。聲音輕如水：「你怎麼成這樣了……」知姐姐細膩的聲音傳進耳朵，讓她想起那「優秀的混合雙打」，心中無限辛酸。把臉埋進知姐姐的懷裡，輕聲抽泣起來。
知姐姐就這樣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她又睡著了。因為她太累了，或許是哭累了，或許是……太累了……
「你還好意思睡！」一聲粗暴的男音像一股洪水，衝進他的耳朵里，她感覺耳朵還有點疼。
她猛然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的父親正握著一支比她還要長的細竹條。母親在父親面前攔著，勸著：「你先彆氣……」
她被這一幕嚇壞了，父親這是……要把她往死里打嗎？
父親一邊掙脫著母親一邊咒罵著：「楊青蓬，你真給你爹媽爭氣啊！學什麼什麼不會，幹什麼什麼不成，還學會打人了。」
母親眼看快要攔不住怒氣沖沖的父親了，對她喊了一聲：「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滾！」
青蓬早就嚇壞了，腿也軟了，她哪見過怎麼大的陣仗……
她正愣著，忽然只覺得背上刺疼了一下，然後越來越疼，越來越疼……緊接著隨著再一聲細竹條劈開空氣的聲音，又一下……
此時，在這個五歲孩子的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疼！
「嗚嗚嗚——」楊青蓬大聲地哭了出來。這，便是她全部的想法和反應。
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竹條破風的聲音是那麼的凌厲，她的背幾乎麻木了……
很久很久……她哭得天昏地暗，要是運氣不好一些，可能一口氣提不上來了吧……
「你也是，打得這麼狠，都把孩子打得昏死過去了，這傳出去，還要什麼面子？」楊母正在教訓楊父。
「要什麼面子？她干出這種事，我還要什麼面子？打死她算我的……我告訴你，就是你護著，看她長大了不翻天？」
「你這脾氣該改改了……」
「棍棒之下出孝子，老祖宗留下來的道理還有假嗎？」
「唉！跟你說不清楚，我去看看孩子怎麼樣了……」楊母說著，就往楊青蓬的房間走來。
楊青蓬坐起來，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
「媽媽……」楊青蓬的嗓子已經哭啞了。
楊母撇了撇嘴，坐在床沿上，道：「知道錯了嗎？」
楊青蓬囁嚅道：「媽媽……是她們先動的手……」
楊母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楊青蓬，你要是再不認錯，你爸還得打你……」
楊青蓬輕聲哭出來：「媽媽，我……我沒有說謊……」
「欣洋都說了，她們走著走著你就過去推人家。」
「不是的……」
楊母扔下一個失望的表情，便出去了。
楊青蓬把頭埋在被子里，委屈極了。難道……就因為趙欣洋每次都考第一名，媽媽就只相信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