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藺千玨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睜開眼睛,見二爺爺一臉激動的模樣,不由得問:“您不生氣?”
藺忱山:“為什麽要生氣?我有孫媳婦高興還來不及!不就是錢嗎?拿去!”
藺千玨看著被粗魯塞進手裏的儲物手鐲,訥訥道:“二爺爺,您不問一下他長什麽樣,身高年齡,家世背景之類的?”
藺忱山拍拍藺千玨的肩膀,一臉語重心長地道:“小玨,咱們的家世已經很好了,修真界能有哪戶人家比得上我們?就不要奢求門當戶對了。”
藺千玨磕磕絆絆地補充:“可…可他是個凡人。”
藺忱山聞言,立即吹胡子瞪眼:“凡人又怎麽樣,凡人也是人,是人就可以處對象。沒有靈根又不是他能選擇的,對不對,咱們要有高尚的格局,修士本就是從凡人中生,除魔衛道,守護人間太平才是正舉,不能和外麵那些狗眼看人賤的修士學自高一等的那一套!”
藺忱山不想讓藺千玨出穀的緣故也有這一點——怕他學壞了。
閑雲穀因為內部原因閉穀,避世不出不過幾千年,等到再次與外界接軌的時候,整個修真界都好像是大洗牌換了一批人似的,個個心狠手辣,心術不良,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弄得原本好好的世界烏煙瘴氣的。
藺千玨凜然,“我明白了,二爺爺!”
似乎想到什麽,藺千玨頓時又蔫了,悶聲道:“其實,他還不清楚我是修士,當時我變回了獸態,他把我和他之間的道契當成靈獸契約了。”
藺忱山摸摸少年的頭,一臉傻孩子,你不懂變通的模樣:“不管怎麽樣,你倆結了契,他就已經入了我藺家的族譜。凡俗界不是還有先婚後愛的說法麽,你就先陪在他身邊,嗬護他,關愛他,保護他……徐徐圖之,循循誘之。”
藺千玨:“我悟了。”
藺忱山欣慰:“快去吧,爭取早日拿下。”
藺千玨帶著一點淺綠的瞳孔亮晶晶的,他點頭轉身欲走,突然想起什麽,又折回來:“二爺爺,我還想要一顆洗髓丹。你這兒還有嗎?”
藺忱山扔給他:“快點回去,切記寸步不離跟著,別讓他跑了!”
“我記住了!”
接過洗髓丹,藺千玨一邊回應,一邊化作一道光芒往外飛去。
藺忱山看著少年離開,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顧不得收拾炸掉的煉丹房和自己,眨眼消失在原地。
-
淩雲閣。
浩然殿內,太上長老藺尋正在閉目打坐。
突然之間,一道氣息從遠處飛入,無視淩雲閣的禁製與守衛,直衝浩然殿而來。
藺尋猛地睜眼,一頂碩大的散發著古樸玄奧氣息的青銅巨鼎從他的識海飛出,巨鼎發出嗡鳴,朝闖入之人蓋去。
“哐當”一聲,來者便被鎮壓,整個浩然殿似乎都在隱隱震顫。
青銅巨鼎動了動,從底下伸出黑乎乎的一雙手。
“藺尋,是我。”藺忱山掀翻青銅鼎,從裏麵爬了出來。
藺尋表情不變,眼角抽了抽,“說過多少次,進來要通傳,就算你身為家主,也不能例外。”抬手揮袖,將本命法鼎收回。
藺忱山走近:“我等不及通傳了,我跟你講,有大喜事發生。”
他身上髒兮兮的,殘存著藥汁的苦澀與焦糊味,一靠近就刺激得藺尋直皺眉:“離我遠點,有話直說。”
藺忱山隻好停下來,“小玨不是出去了半個月嗎,他在外麵和人結道契了!”
藺尋閉眼的動作一頓,扭頭奇怪地看向藺忱山:“你如何知曉?”
於是藺忱山將方才藺千玨回來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到最後,藺尋緩緩起身,麵上卻不見喜色。
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後,藺尋問道:“少主說,他的道侶是個凡人?”
“他是這樣說的……你,不會也看不起凡人吧?藺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不屑與你為伍!”藺忱山有點激動。
藺尋一臉無語,“……我什麽時候看不起了?”
藺忱山:“那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藺尋扶額,“家主,修士與凡人畢竟不同。他們的一生短暫,百年已是大限,等到他離開的那一日,少主該怎麽辦?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藺家的人都是什麽性子。”
藺家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特別長情。
雖說道契結上之後依舊有方法解除,但實際上從古至今,藺家沒有一個修士在結契之後二婚的。
就算對方身死隕落,也依舊會堅定不渝地守護著對方的屍骨。
修士尚且如此,更別說凡人。
他們的一生在修士看來,不過是彈指之間的晝夜輪轉。
藺尋又道:“更何況少主血脈濃鬱,心性純良,出生便已先天築基,未來必定能破碎虛空,證得大道……用百年的快樂換永恒孤獨,你覺得,這對他是好事還是折磨?”
藺忱山沒想這些,聽藺尋這一通分析,一下子就覺得出大事了。
於是問道:“那可如何是好?他已經先斬後奏結契了!”
藺尋沉默了一會兒,又再度問了一遍:“不過,你確定他真的個凡人嗎?”
要知道,從古至今,藺家每一任主係血脈尋找的道侶,無一不是又美又強,非等閑之輩啊。
“我不確定。但小玨告訴我他是,小玨向來不撒謊的。”一想到自己還鼓勵他勇敢追求愛情,藺忱山整個人都不好了,是他沒照顧好小玨,沒看好他。
藺忱山無力地坐在一旁,喃喃道:“藺尋,你說,等我死後該怎麽去見大哥大嫂,我怎麽去麵對小玨死去的爹媽?”
見藺忱山神色失落自責的,藺尋伸手,勉強拍了拍他的肩膀:“木已成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過你也不必太內疚,小玨感情上的事情,是你我都不能把控的。”
藺忱山看了眼潔癖的太上長老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在安慰我嗎?”
藺尋扯扯嘴角:“整個藺家除了小輩就剩我們兩個老東西了,見你不好過我很開心?”
藺忱山感動了:“藺尋,你要是真的想安慰我的話。可不可以把你的青銅鼎借我兩天,我好不容易找回來的第四十四個丹爐它又爆炸了,估計隻有法寶才能鎮得住築基丹的邪氣。”
“……滾。”
-
喝完藥,沈唯安研究了一整天地上的字。
研究到天黑,沈唯安也始終沒有想明白,自己究竟簽下的是怎樣一個神奇物種。
居然會寫人字。
雖然字跡奇醜,慘不忍睹。
不過一想到它還是隻小貓咪,用爪子寫的字,能好看到哪裏去呢,沈唯安就又原諒了它字醜的事實。
突然想起了它平日裏眼睛亮亮的歪頭盯自己的模樣,沈唯安忍不住笑了笑。
它要比自己想象中強,智商……也更高。
妖獸都是有自己名字的。
因為無法交流溝通的緣故,直到現在,沈唯安也不知道小白虎叫啥,既然知道了它能寫字,那等它回來以後,自己就能知道它叫什麽了。
不再關注地上的字,沈唯安拿起容器,準備去外麵小溪邊取點水煎藥喝。
王胖子為人雖然不行。
但給的藥卻一點沒有摻假假,效果明顯,想必是真的很怕自己吃了他家的藥,死在他們藥鋪門口。
取完水,沈唯安在洞內生火煎藥。
夜裏山林猛獸多,他將洞口再次封上,隻在上方留出一個不到半米的通風口。
做完這一切,沈唯安回到火堆旁。
這幅身體還是不習慣幹稍重的活,做完這些便渾身冒汗,臉頰發紅,咳嗽氣喘。
病態之姿明顯。
沈唯安從懷中掏出瓷瓶,從裏麵倒出一顆益氣丹。
這是調理身體的普通低階丹藥,是嚴青豫給他的東西。
沈唯安輕輕嗅了嗅,幽幽的藥香自它散發出來。
吃下益氣丹,沈唯安便感覺到身體的不適感在慢慢消失。
毫無疑問,這丹藥的品質必定不低。
必不可能出自錢如靜這種低階煉丹師之手。
嚴青豫沒有騙他,他果然認識其他煉丹師,或者……回憶著自己在嚴青豫身上發現的各種異常,沈唯安微微皺眉,他本人絕沒有他表現的這般寬厚溫良。
剛開始的時候,沈唯安對他給予的東西保持著警惕。
但很快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是修士。
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自己,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根本用不著這麽大費周章。
隻是沈唯安暫時還沒有想明白,他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盯著手中的瓷瓶,沈唯安陷入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本能的警覺讓沈唯安從自己的世界中抽離,他扭頭朝洞口的方向看去——一個黑影正在通風口趴著,長滿長毛的手指甲黑而長,猩紅的眼睛透過通風口看裏麵,已經不知道凝視了沈唯安多久。
在發現黑影的那一瞬,沈唯安猛地撿起地上的一枚石塊,力道極重地朝那雙紅彤彤的眼珠子射去。
低沉壓抑的聲音響起,通風口處的詭異黑影在眨眼間消失不見。
——修士之間有傳,天鷹峰有詭異的黑影出沒……
這下子,沈唯安是徹底睡不著了。
這個東西應該是在天亮之前就盯上了自己,也許是忌憚白虎的存在,它一直躲藏在暗處。
直到天黑,見白虎依舊未歸,它才試探性地露了麵。
又把洞口加固了一點後,沈唯安回到洞裏,快速地將前天切割完野豬後遺留下來的一整張野豬皮做成一個簡易儲水的皮囊。
做完這一切後,沈唯安坐在了火堆旁,開始熬豬油。
夜晚安靜異常。
除了汩汩的溪水流動聲響和山洞裏劈啪作響的營火聲外,寂靜無聲。
直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外麵再次響起——
沈唯安心道它果然又來了。
提起裝滿熬製豬油的簡易野豬皮囊,抓起火堆裏的一根小臂粗,燒旺盛的柴火,沈唯安背緊緊貼住山洞,一點一點朝洞口的方向挪移。
慢慢的,慢慢的……那雙漆黑的,長滿長毛,有著尖銳可怖黑色指甲的手爬上了通風口。
沈唯安在心裏暗數。
三、二、一!
是是此時,沈唯安猛地將裝滿豬油的皮囊砸向了黑影。
沒有了約束的力量,豬油澆在了黑影的身上,沈唯安當機立斷,將手中燃燒旺盛的柴火直直懟了過去。
黑影渾身長毛被油淋濕,成了最好的火引。
一瞬間,火光大盛。
威力堪比低階火靈根修士釋放出的火球術。
黑影淒厲地哀嚎一聲,被那多管閑事的金丹期修士所傷,它本就重傷未愈。
如今再遭受這一猛火攻擊,它再也顧不得管裏麵的食物如何,直接轉身跳進了外麵的溪流裏。
沈唯安一腳踢開壘在洞口的石塊,一手拿刀一手舉著火把衝了出來,此時他的額頭臉頰都滲出細汗,借著月光與火光,沈唯安看清了落入溪水的黑影具體長什麽模樣。
那是一隻渾身長滿長毛的人形怪物。
沈唯安在看見它的第一眼,腦子裏就跳出了一個詞——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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