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遼東
遼東郡是幽州大郡,地廣人稀,所在相當於後世的遼寧省,包括今朝鮮的一小部分,遼東郡以東的樂浪郡在後世的朝鮮半島境內,則是漢帝國最東的一個郡了。這裏曆來是中原大統一王朝勢力最東北的所在,再往北,天寒地凍,不利於農耕民族的發展,卻是遊牧民族的樂土,自是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後來的明與女真關寧大戰,主戰場就在這裏。
遼東郡四戰之地,東北有高麗國,北邊有鮮卑、烏桓、夫餘等部,值此漢末又俱皆正處在興盛期,諸部在三國之後的兩晉南北朝裏都南下中原,據土稱王,視天下漢人如無物的。不過此時,漢王朝雖然腐朽不堪,卻還不是這些撮爾小邦可以挑動的。而且幽州曆來民風剽悍,自右北平郡威震匈奴的漢之飛將軍李廣以來,一直都是漢帝國爭伐遊牧民族的前進基地,此時在與北方三族的對抗中狼來打狼虎來滅虎,又數出良將,從不曾讓塞外遊牧民族討得好去。不像同樣民風剽悍的西北涼州,在羌人的襲擾中屢屢成為東漢帝國的宿疾頑症,甚至有腐儒看著國庫日空說要拋棄這塊“雞肋”的屁話,可見羌人之害了,剿之不盡滅之不絕。
公孫瓚是遼東郡騎都尉,多次抵禦北方異族南下鈔掠,更有數次冒險孤軍深入大草原,斬獲甚多,在遼東郡乃至整個幽州都極有聲威,後來公孫瓚能以一郡之力擊敗吞並幽州刺使劉虞,其最主要的原因也就在於他在屢次抵禦塞外諸部中立下的赫赫軍功。
經過數日穿行,我們一行四人到了遼東郡治所襄平城,沒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公孫瓚家。簡雍遞上門帖後不多時,隻聽得府內傳來一陣朗爽的笑聲道:“玄德,今日你如何有空來看為兄了?”說著一個高大魁梧的三十餘歲勁裝漢子大邁步而出,一臉絡緦胡子甚為醒目,臉上頗有風霜之色,更顯沉穩剛毅,眼冒精光,正向我們幾個投來,手中還拿著父親寫給他的書信,竟是還未打開。想來,此人便是公孫瓚了。
聽他這話音,該是沒待仆人把話說清楚就跑了出來,聽說父親的人來了,隻當父親也在其中了。簡雍當先引著我上前一禮,歙然笑道:“公孫將軍有禮了。在下涿郡簡雍,受玄德所托,向將軍叨勞幾杯水酒來了。”公孫瓚豪爽好客,簡雍與他說話也甚是隨便。
公孫瓚在人中尋不著父親,這才醒悟過來,隻與簡雍很隨意的一拱手,眼睛便放到簡雍身後的我身上來,微微訝道:“玄德因何故不曾自來?”
我讓公孫瓚看得有些頭皮發麻,這殺伐決斷的將軍,氣勢果然是不一般,也忙上前躬身一禮道:“小子劉封,拜見公孫伯父!”
簡雍對公孫瓚的輕視並不以為意,笑道:“玄德受刺使大人之命,組建義勇軍剿伐黃巾賊去了。這個孩子便是玄德之子,劉封。”
聽了簡雍的話,公孫瓚上得前來攜了我的手,哈哈大笑道:“昔日曾聽玄德言及家中有一幼子,就是你了?不錯,不錯,果然年少英睿,果然大有玄德之風,快隨我進來。”一雙大手滿是厚繭,被他這一握卻讓人大感親切,一邊大笑著為簡雍與我引路,沒走幾步,性急的公孫瓚又笑道:“賢侄,玄德為何未與你一同來?”
看著公孫瓚如此待我,我也不與他生分:“當今黃巾賊興起,我父親得劉刺使之請,組建義勇軍與鄒校尉一同扶保鄉裏。因念著同伯父往日情好,著憲和叔叔與小侄前來拜訪公孫伯父。”簡雍好歹也是父親的全權代表,不過公孫瓚卻似乎不怎麽把他放在心上,我的回話卻是不能把他放在我後麵的,看著公孫瓚眼中含笑,我靈機一動,大著膽子又道:“伯父今為遼東騎都尉,手下兵精馬壯,北地諸虜無不望旗而靡,若是伯父能借我父親幾百親兵,何愁黃巾賊不能早日平滅?”
我這次來,本不帶借兵的任務,不過父親手下確實兵微將寡,雖然二叔三叔勇猛無敵,手下卻都是些從未經曆戰陣洗禮的鄉勇家丁,本錢太少了。公孫瓚聽得我如此說,先時還眯著眼微笑,待到後麵,微微有些錯愕,腳下也不由的停了下來,訝視著身後的簡雍,道:“此可是玄德之意?”
聽了這話我也大是奇怪,怎麽好像他很清楚父親不會這麽做似的?要知道在曆史中,父親起家時就曾數次從公孫瓚這裏又是借兵又是借將了,可沒少厚臉皮過。
簡雍也沒曾想我會這般提話,但他乃是沉穩之人,與我幾日相處有些熟識,心中雖驚臉上卻未有變動,隻看著我笑而不答。我臉上微微有些窘迫,據實回道:“這隻是小侄心中所想。”繼而解釋道:“我父親今時雖糾合義勇近千名,卻都是未經戰陣的,又缺甲少馬,實在難抵大用。若能得伯父之助,以幾百遼東勇士供為驅使,可收得事半功倍之效也。”這個時候大漢雖然腐糜不堪,不過聲威仍在,縱然是曹操袁紹等世家之後亦未曾想過隻在十數年之後赫赫四百年大漢便要分崩離析了。我這樣明目張膽的與公孫瓚借兵,也不怕他起疑心。而若是父親在這剿滅黃巾軍中積立大功,憑著他二人的關係,更可引為公孫瓚的好臂助了。
聽得我這般說,公孫瓚大是動容,怔視著我半晌,繼而哈哈大笑道:“玄德素來自負英勇,我也料他必無可能初起兵時便來求助於我。賢侄雖幼,見識更甚玄德多矣。”
我讓他看得頭皮發麻,也是,何人會曾想過我這麽一個小孩子,竟能如此明目張膽的為自己父親自作主張的出言借兵的?還沒待我反應過來,公孫瓚鬆開我的手,轉簡雍讚道:“這位便是簡先生了?玄德有友如此,何其幸也。”暈,他前麵還誇我呢,原來那隻是安慰話,真實的卻還當這是簡雍在路上教我說了!
簡雍卻也不辯,對公孫瓚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自己不著腦,灑然笑道:“將軍言重了,雍何能敢當得起將軍如此謬讚。”我卻在他不經意的掃向我這邊的眼神裏看得一絲一瞬即過的驚奇,隻不知為何他並不點破告訴公孫瓚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
公孫瓚笑道:“先生今日且與賢侄在我府內休息,待我差人點齊五百騎奴,明日就讓先生領著前往與玄德會合。救兵如救火,瓚就不留先生在遼東多住了。”
聽得公孫瓚這麽大手筆一揮,我差點沒給樂壞了。雖然公孫瓚說的是“騎奴”,不過這騎奴可不是一般人都當得了的。大都是有軍職在身的,平時為奴,戰時隨主人出征,則是軍中在編人員了。想當年武帝的大將軍衛青就是平陽公主家的騎奴出身的。雖然此奴非彼奴,不過這邊塞之地的騎奴,又有哪個不是在刀口下過活的?尤其在自北匈奴讓竇憲擊走之後,大漢朝的邊塞將軍們沒事就喜歡玩孤騎深入,其實那都是伐略遊牧民族積領戰功去了。他們所帶了,一般也都是自家騎奴,忠誠度,戰力都有保證,有利則進,小挫即退,回來後再帶著大軍殺向大草原找回場子,其中所得,當然大多都是歸自己的。可以想象,公孫瓚說了這五百騎奴,該是多大的一手筆。
說實在的,初時我也想不到自己靈機一動的一句話,能給父親帶來這麽大的一項助力。要知道,這黃巾軍號稱挾眾百萬,卻是拖家帶口,可戰之人極其有限,而且絕大多數隻是扛著鋤頭拿著木棒走投無路的窮苦百姓,就算與父親那一千有黑社會底子的鄉勇相比也遠遠比不上,更何況是這五百虎狼騎兵?簡雍也是大喜,連連代父親向公孫瓚稱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