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定冀論(2)

  “主公不可與袁紹爭,卻又不得不爭!”眾人俱在疑惑間,田豐卻又說了這麽一句。


  “元皓此言何解?”劉備疑惑的道,劉封卻是心裏難受得很,對這句話便也沒多想。聽田豐的意思,這冀州十有**是要劃給袁紹了,他卻是不甘得很,難道自已多方努力,父子兩還要回到沒有根基的老路上去?


  田豐看了劉封麵色黯淡的劉封一眼,道:“天下財富都集中在門閥士族手中,主公在這方麵爭不過袁紹,天下精兵健卒,俱來自於庶族百姓,袁紹比不過主公。”


  劉備眼睛一亮,輕輕點了點頭,靜待田豐往下說。張飛卻讓田豐繞來繞去了繞得老大不耐煩,隻見了兄長似乎聽到了什麽,自已卻在一旁幹著急,也不看這州輿圖了,鼻孔一哼道:“怎麽做,跟俺說一聲就行了,少來咶噪!”說罷卟哧卟哧的又一屁股坐回自己位置上,側著耳朵裝著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眾人知他的性子,暗裏一笑,也不在意。


  田豐在火煻上烤了烤手,微微一笑道:“自桓靈二帝以來,朝廷閹宦當道,罷斥忠貞,甚至公然買官鬻爵,朝局日漸敗壞,以至一發不可收拾。地方豪族更是乘勢而起,兼並土地,蓄養私奴私兵,割州據縣者不可勝數。前者張舉張純兄弟之叛,亦在於此。


  自靈帝崩後,董卓進京,其人甚有小智,而無大略,一味暴虐公卿惡了天下英雄,廢帝另立更置自已於不義之地。當此主弱臣強之際,孫堅殺張谘、王睿,朝廷不敢問,袁術表孫堅為豫州刺使,朝廷隻自裝聾作啞,孔伷(洛陽任命的豫州刺使,已到任)更是敢怒不敢言。天下權柄,已歸於地方豪族手中,而這些地方豪族,無不家私巨億,人人自恃家世勳貴,當此亂世之際,所望所求的,隻是高位,巨利,但這些,都不是主公能給的……”


  說到此處,田豐略為一頓,舉起長案上溫酒輕呡了一口,看著眾人靜心等待下文,緩緩又道:“袁家四世三公,袁紹為人嚴重有威儀,弱冠登朝而名播海內,積今垂二十載,冀州高閥賢士無不與之有舊,引頸相待。隻須一紙書令,天下英雄歸之如流水。主公坐領中山已有一年多,每日兢兢業業,惟恐一著有失,高閥士族猶在觀望中,與主公若即若離,試問主公如何能與袁紹相爭?”


  “既然不爭,難道就白白讓給了袁紹小兒不成?”悶坐著的張飛忍不住出聲嚷道。此中道理,張飛非是不明白,但想自己兄長如此辛苦,也不是沒本事的人,卻抵不住人家家世顯赫,卻也是不甘得很。


  田豐微微一笑,道:“士族子弟嬌縱以養,多有橫行不法之徒,多為一地之禍害。大漢之所以日漸衰敗者,致有黃巾之亂,張角一呼而應者百萬,便是因為朝廷有法令而不行,勳貴子弟肆意妄為,地方州吏令不能禁。富者阡陌千裏,猶不知足,貧者無立稚之地,賣妻賣兒尚且不能活命,貧富懸殊有若陰陽黑晝,焉有不反之理?

  袁紹今日得士於門閥世家,勢必與之共治天下,便如劉表之於荊州豪族一般,不過是將大漢的敝政繼承下來,於幾百萬冀州赤貧百姓之死生並無半分益處。

  而主公自到中山以來,招降撫弱勸過存善,開荒上萬頃,貧者給其田屋,發與農具耕牛,開荒種麻,鼓勵生產,中山百萬赤貧百姓無不視主公如再生父母,庶族子弟賴主公之威得以安居樂業。就此一點,袁紹萬不能與主公相爭,正是主公賴以爭冀的根本。”


  聽了田豐這些話,劉備臉上忽喜忽憂,眉頭卻不曾有半分舒展。一旁簡雍也不解的道:“依元皓所言,主公與袁紹勢必要在冀州起一番爭鬥的。袁紹自有他的優勢,主公亦有主公的長處,然則若無豪門世家支持,則無錢糧布帛以養兵,若無百姓庶族擁護,則無人為你種糧當兵?”


  簡雍說了正是一個殘酷的事實,這個時代土地單產又低,一般三個壯年農夫才能供養一個當兵的,而土地一旦荒蕪,便需要很長時間來回複。這些土地又大都掌握在士族門閥手中,這些士族門閥往往有大量的積糧,普通農戶則家無隔夜糧,軍閥若不能得到士族門閥的支持,除非學黃巾軍去當蝗蟲一般的土匪,直接刮地三尺的搶,否則若要建立根據地給治下的子民一個活路,又要養兵爭天下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這也是為什麽三國後期各國大量軍屯的根本原因,而這些軍屯兵,其戰鬥力比之東漢末三國初職業兵也差了好幾個檔次。


  鍾繇也道:“若是州牧大人一朝有變,冀州上下必然歸心於袁紹,縱然沒有袁紹,隻怕也想不到主公身上去的。庶族百姓縱然心向主公,卻是說不上話的。”


  曆來說什麽得民心者得天下,其實這句話隻對了一點點,因為這個“民”從來都不是那些作為國家基石的普通老百姓,而是那些占據國家財富,掌握話語權的統治階層,老百姓隻有認命的份。


  田豐點了點道:“中山的百萬丁口,便有十萬精兵,主公所缺的,不過糧草軍資,有兵也養不起。今主公能得甄家之助,縱然袁紹奪得州牧之位,與主公不過等勢而分,勝負尚未可知,隻是主公若是與袁紹在冀州相持,卻非上策。”


  說罷,田豐看著州輿圖,手指並州方向,道:“豐以為主公的出路,便在於此。”


  眾人眼睛為田豐所吸引,這想起這一次本來是在商議黑山賊張燕截殺中山使者一事的,讓田豐繞來繞去雲裏霧裏繞了半天,終於還是回來了。


  田豐對眾人探詢的目光視若未見,道:“並州自丁原去後,並州精銳俱在京師為董卓所收用,入冬以來,塞外胡人已是連番入塞,並州邊軍不能抵禦,邊民頗受其苦。張楊在並州軍中以雄武知名,卻也在勢孤力窮的黑山賊逼壓下閉門不敢外出,此正主公之良機也。”


  劉備眼睛一亮,略一思頓,卻又搖了搖頭,道:“黑山賊雄據翼並山區已有多年,各州郡多番征討勞師無功。眼下又時值隆冬,每日大雪不停,並不利於行軍打仗。況且翼並山區延綿幾百裏,張燕人在何處,我們一無所知,若是不能一擊得定,戰火延綿,不多竟月不能幹休。且我軍已與曹孟德議定,待得明年開春便一起發兵討伐董卓,在這緊要關頭,若是與黑山賊相執不休,隻恐累得三軍暴於野,我軍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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