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糧食(上)
擊退了呂布,關東聯軍士氣大振,虎牢關雖有天下第一雄關的美譽,卻終是架不住聯軍的輪番攻擊,七月丙申,一片降幡掛上虎牢關城頭,關東聯軍占領了天下第一雄關。
此前,董卓已先一步率大軍退回了洛陽,留守虎牢關的原並州大將原春倒是忠心,硬是替董卓多爭取了三天時間,最後無奈才領著三千殘卒獻關投降。虎牢關一下,洛陽便如一個如花少女,在關東聯軍麵前撕開了最後一片抹胸。
無奈失敗總是伴隨著瘋狂,尤其是董卓這樣的瘋子,在虎牢關大受打擊,再一次的祭起了極端的大旗。在士氣低迷的情況下,洛陽城的反董勢力暗動潛流,一些手長的官吏豪紳們更是派遣子侄投書袁紹,將所謂的“洛陽虛實”一一呈上,期翼著藉往日與袁家的舊好大幹一場。隻是,他們卻都有選擇的忘記了,他們的對手董卓是一個瘋子,這個瘋子曾經不循常理的將大漢帝都殺了個遍。
七月己亥,毫無征兆的,董卓縱兵大掠洛陽,再以“避賊”為名,強將數十萬戶洛陽富紳官吏西遷長安,若有異議者,當場格殺,家財女子沒歸“官府”。臨行前,董卓使愛將華雄親手斬殺廢帝劉辯於長樂宮,拋屍殿內,再放火將洛陽皇宮一把燒了。待後來知事的人趕來,洛陽皇宮就隻剩下火光一片,後來有人從中撿了幾塊殘骨,在長樂宮遺跡上挖坑掩埋,也不曾豎碑,旁人更不知廢帝死生,以致多年以後,還有人以廢帝劉辯的名義舉事,亦有不少響應者,此是後話。
行前,董軍大將李傕率五千西涼軍將東漢自光武帝原陵以下諸帝後陵寢盡數開掘,所得殉葬珠寶金銀等物事一並帶走,卻將曆代帝後屍骨,肆意拋諸道旁。可憐漢帝劉協為董卓所脅持,對著祖宗陵寢屍骸,護之不能,救之不得,便連痛哭一聲都不敢。數十家大臣痛責董卓暴逆,卻盡被董卓夷滅三族,無辜者牽連甚眾,洛水為之盡赤。
一把火,洛陽兩百年帝都,百萬居民房屋,宗廟官府,皇宮大殿盡皆化為了一片焦土。
……
攻破虎牢關後,孫堅再領聯軍先鋒之任,雖然他曾為呂布擊敗,所部損失慘重,後來袁術又補給他五千富春兵,甲胄齊全,軍威複振。不過孫堅也沒有發兵去追趕董卓,進入洛陽孫堅亦為帝都之慘烈所震驚,隻得動手掩埋曆代帝後屍骸,撲滅大火。其間亦有大量富家官紳祖墳被掘,野狗豺狼出沒其間,遺屍剩骨遍地都是,孫堅不辨真假,隻得隨便撿了帝陵附近屍骸草草收斂,重新封陵入土,舉幡致哀,祭奠漢廟。
隨後,袁紹親率大軍進入洛陽,為袁隗一門三百餘口舉哀發喪,並著人修繕房屋,安頓軍士,出榜安民,整頓秩序,追趕董卓的事卻再無人提及。
曹操依附於袁紹翼下,一是他自小與袁紹相熟,二也是期翼著袁紹能有所作為,為漢家去穢除汙,見袁紹並追擊董卓的打算,便進言催促袁紹進兵。袁紹卻道:“諸軍久戰兵疲,正該稍作休養,且董卓亦非無謀之輩,其必然有備,冒然進軍隻恐自取其辱。”
曹操大失所望,不顧濟北相鮑信的勸阻,自領所部五千馬步軍追趕董卓,卻為徐榮伏兵所敗,幾乎身死,賴得族弟曹洪拚死相救,諸軍死戰,這才脫得一條性命,五千馬步軍卻已死傷殆盡。
這一連串的變幻,劉備劉封父子並沒有參與其中。自劉封所率大軍由張飛從平陽撤回並州後,劉備帶到酸棗聯軍大營的隻有三千餘人。在虎牢關下與高順的重甲陷陳營一陣死磕,這三千餘部卒傷亡慘重,劉軍元氣大傷,三千馬步軍而今所餘不到兩千,其中能戰之士不過一千五,不得以在虎牢關休整了兩日,反而是最後一個開往洛陽的,駐軍於洛陽城外汶橋驛。
“公子,過了今天,你把我殺了做鍋湯好了!”軍需官楊默一屁股坐在地上,無賴的攤了攤手。
“好說,好說!”劉封打了個哈哈,“虎肉豹肉吃過不少,就是沒吃過人肉,我倒真是想嚐嚐人肉是到底什麽滋味的。”
劉備劉封父子都是禦下極寬的人,劉備本人便盡喜歡往兵堆裏湊,曆史上劉備的敵人常蔑稱他為“老兵革子”,也就是這個原因的,而劉軍軍漢們大都則是敬他遠過於畏他。而劉封私底下更是不拘常禮,甚至常會跟軍漢們開些肆無忌憚的玩笑,有些時候都到了主卑不分的地步了,隻要不犯了軍法,他亦不在意這些軍漢們怎麽跟自己無禮。是以,在有些時候,因為身邊沒有關羽張飛這樣的門神鎮場麵,“以下犯上”的事沒少在劉封身上發生的。
聽了劉封這更為無賴的話,楊默一個惡寒,很無禮的瞪了劉封一眼:“公子少與我打馬虎眼了,現在糧草隻餘三天了,三天後沒米下鍋,你將我這軍需官這百多斤肉分給這兩千弟兄和這幾萬老幼塞牙縫?!”
“我也在想辦法呢。”劉封苦惱的撓了撓頭,軍糧軍糧,總不能憑空變出來吧?這幾天也不知道有多少根無辜的頭發讓他揪下來了,他卻還樂此不疲的。
楊默張了張口,把舌頭下的話又咽了回去。自董卓火燒洛陽之後,百萬洛陽百姓或被其脅裹西去,更多的則是散落於民間,麵對著被董卓洗劫一空的洛陽城,卻已無家可歸了,隻能就著野菜樹皮充饑果腹。劉備不忍,便下令即地施粥棚賑濟災民,一時數萬災民齊聚於劉軍大營,扶老攜幼聞聲趕來的司隸災民扶道相望。
隻是如此一來,百姓固然得救,主公也得心安,卻苦了楊默這個軍需官,眼見著本就不多的軍資如漏般的往下掉,除了目瞪口呆就是驚惶失措,隻能來找這個主事的公子來訴苦了,他可不敢在關二爺寸步不離的主公麵前說這樣的話。
“娘希匹,每天都餓死這麽多人,他袁紹就不做點什麽?”寂了一會,楊默又嘟嚷道,這個罵人的腔,卻是學自劉封的。
“做呀,怎麽不做?你沒見盟主整天忙得跟狗似的!”劉封抬腳在楊默屁股上輕踢了兩腳,沒好氣的回道。
楊默也是個靈瓏心思的人,一下便聽出了公子是在譏諷袁紹還不如一條狗,心頭一樂,怨氣卻是少了點。一旁阿德卻有些傻傻的:“哥,你怎麽知道盟主每天忙得跟狗似的?你都多久沒見著他了?”
楊默再也忍憋不住,“噗”了一聲大笑了出來。
劉封無奈的賞了阿德一個暴栗,直接把他摁到地上,卻寞的長吐了一口氣:“若是沒辦法,娘希匹,老子就殺馬!”夕陽西下,晚霞分外的明亮,映著精赤胳膊裸著上身的劉封,絲毫也看不出他在想的會是這樣的一個辦法。
“你瘋了!”楊默火燒屁股般的一蹦三尺高,口不擇言的大叫了起來,瞪直的雙眼不可思議的望著劉封,為這些與己無關的洛陽災民殺馬充饑,這絕對是個瘋狂的主意。
劉封隻卻聳了聳肩:“開玩笑了,殺人我倒是會。”
說到最後,眼角轉過一抹厲痕,目光卻放向了難民營中那幾個滿地的孩童身上。楊默一怔,本要開口詢問個端的,膽子卻在最後這一抹厲痕中顫了起來。別看這位公子平日裏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十一歲殺人,十三歲奪城平叛,可從來都是打了主意就不回頭的主。
阿德誇張的抹了抹胸,吐了吐舌頭道:“哥,你可嚇死我了,這馬可是能殺?不過,殺人的事你可得叫我,嘿嘿!”
他雖是隨著劉封一路征戰,劉封卻嫌他太小了點,隻當是帶他出來曆練的,上陣的機會從不給他,豈料這小子竟是個嗜血的主。
“你?先給我耍兩趟刀法去,你哥我看著滿意了,說不定可以考慮考慮!”劉封不由分說拎起阿德的脖子,一把將他甩出轅門外,大熱天的,又是在軍營裏,兄弟兩個都很不文雅的光著膀子,倒是沒衣領讓他提的。
阿德一聲怪叫,利索的一個鷂子翻身,卻故意腳底一滑,肚皮朝天四肢大開叉躺在地上,無限哀怨的狼嚎:“哥,你摔死我了!”
幾個軍士嘻嘻大笑:“就摔死你狗日的下酒吃!”
阿德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遠處,一輛馬車並著十幾輕騎緩緩馳來,瞭望的軍士忙向劉封報告。
劉封微覺有些苦怪,天色已黑,還有什麽人來不成?隨手接過郝勇遞來的汗衫披上,再無奈的加了件弁服,最後還得係上一件披風,這大熱天,還真要人命!
巡察軍士喝道:“站住,你們是什麽人,來我軍大營做何事?下馬!”
那輛馬車緩緩停住,前頭一個騎馬的俊秀公子厭惡的看著光著膀子的賴在地上不起來的阿德一眼,先低頭向馬車裏道了一聲,才草草一拱手:“河東衛行,並蔡小姐請見你家公子!”
說話間,劉封已大踏步迎了出來,自董卓西躥後,聯軍大軍開進洛陽,洛陽已無戰事,劉封雖仍派偵騎斥候密切注視方圓三十裏內的一切動向,其實也是放鬆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