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白波(下)

  劉封的大帳外歪歪扭扭的擺著十幾把椅子,稀稀拉拉的或坐或站著十幾條大漢,有的幹脆蹲在椅子上,彼此三三兩兩的交頭結耳的議論紛紛,有的則拿著眼睛四處亂瞥,其中或有不安警惕,灑脫拘謹的,不一而足。這些人基本上都隻帶著十幾個親衛過來,其他人,則是在守衛老窩,不敢輕動。


  其實這十幾個頭領中,徐晃原本也隻認識其中的一兩人而已,這也是因為徐晃是河東人,有點少小交情罷了。至於其他人,則是左右父老鄉親的互相引見這才套上了交情,便如瓜蔓之蔓延,一個牽著另一個,呼朋引伴的把能叫上的都叫上了,反正,這位朱虛侯有糧食發,不要白不要,至於代為引見,不過是空頭人情,不給白不給。


  自董卓以地方入主中央以來,洛陽一帶就沒得安寧,尤其自初平元年董卓火燒洛陽撤往長安,洛陽四郡就匪盜叢生王匡屢禁不絕。崦這些所謂的“盜匪”,原本基本上都是些普通鄉民,領頭的也不是什麽惡人,頂多是鄉民中有勇力有名望的,眼見天招了災,家中沒了餘糧父母妻小就要餓死了,沒奈何的這才拉起人馬幹起劫匪的勾當,或者初時隻是因為盜匪遍地不得已結寨自保,可是天災人禍的,眼見寨中糧草越見少了,便就打起了過路商旅的主意,而後就是攻伐鄰近惡名遠揚的幾個山寨“替天行道”,再到後來,基本上是有得機會就搶,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反正這個時代,兵即匪,匪即兵,董卓燒洛陽,劉封劫富戶,早一點的孫堅更是在荊州亂殺一通,比的就是誰的拳頭硬,誰也不比誰高尚多少。


  徐晃正襟危坐,手扶腰刀,麵無表情,看了劉封過來,連忙起身相迎,一揖拜倒:“徐晃領十七寨頭領,拜見公子!”眾頭領早便知道了劉封不過一個少年,卻沒人敢輕視半分,紛紛起身相迎,躬身下拜,嘩啦啦的將椅子拉倒了不少。


  “公明不必多禮,眾位將軍,請起,劉封一介稚子,不敢當眾將軍如此大禮!”劉封將徐晃扶起,衝眾頭領抱了抱拳,輕笑道。


  這些人,說直接點就是些不入流山賊強匪,各人領下多的近千,少了幾百的丁勇,能橫一個縣的也沒有,頂多就是一個鄉兩個鄉裏的當權者。當然這其中也有些人自恃身份的,認為自己不過是結寨自保,跟這些山賊強匪不是一個檔次的,表現得矜持得多了,對坐在自己身旁一口唾沫罵一聲娘的賊們看不上眼,隻拿斜眼睛看人,便是交談也免了。


  不管怎樣,劉封通通管他們叫“將軍”,可是大大的高捧了,一個個連連謙讓著,臉上卻帶著不自在的笑容,甚有幾分滿足,對劉封更是好感大生,眼下徐晃也才是個偏將呢。


  天已漸黑,邊上早有人點起了火把。徐晃一拜倒地,道:“徐晃無能,到這個時候才回來,請公子責罰!”


  眾頭領在徐晃過來招安時,見識過徐晃的武藝,對徐晃少不得都有幾分敬服,眼見著徐晃在劉封麵前執禮如此恭謹,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不由的也各自在心中多提了幾分小心。

  “公明不必如此!”劉封不在意的笑了笑:“能讓公明遲延的,必是路上遇著什麽事了,我就知道,有公明在,更兼得得諸位將軍相助,縱有千難萬阻也必能馬到成功!”


  眾人一聲大笑,一個高個子頭領站了出來,大讚道:“公子果然神機妙算,一點也不差!我們出來時,楊奉這王八蛋竟敢派人攔住,也虧了徐大哥神勇,幾下把他們打了回去,這才讓公子久等了。”


  “楊奉,他不知道你們是我劉封請來了,是我劉封的弟兄?”劉封皺了皺眉,問道,至於是什麽原因,他卻懶得管了。


  “楊奉那狗賊裝傻呢,半點也不將公子放在眼裏!”一個人義憤填膺的叫了起來。


  “是啊,若不是楊奉這狗賊,我們早就到了,哪會累公子在這久等的!”另一個人大聲附和道。


  “公子,你點個頭,我老鷂子甘當前鋒,替公子把白波賊這幫狗賊的腦袋一個個都擰下來!”


  ……


  劉封微微一笑,掃視了眾人一眼,將眾人的表態收入眼中,朗聲道:“去年我離開洛陽,就是楊奉這廝惡狗攔道,還從我手下扣下了二十五萬石糧食,這也就算了,金銀糧草天生地長,也不是我劉封從自家地裏挖出來了,能交個朋友,這一點糧草又算得什麽?可恨楊奉這狗賊,竟然勾結匈奴人,傷了我不少弟兄,劉封此生,最不可容忍的,就是這種勾結胡人傷殘我們自己漢人的敗類!”


  看著劉封發怒,眾盜匪頭領們也都靜了下來,心中各自思量。


  “本來我這次回洛陽,也不是為報仇來了,他楊奉要是識相,有多遠給老子滾多遠,老子也就懶得與他翻舊帳!不過他既然來了,劉封又豈有再次避讓的道理!”


  “那是,楊奉狗賊自投死路,公子可不能再放了他了!”


  “公子,怎麽打,你說吧,我們幾個,跟著公子幹了!”


  “對,幹了,幹了!”


  京畿一帶雖然匪寇叢生,不過以楊奉等幾夥白波賊勢力最盛,都有幾萬人馬。相比之下,劉封麵前的這些個“將軍”們多了不過千把人,甚至隻有兩三百丁勇的,平日裏難免有大魚欺小蝦的的事情發生,楊奉帳下的一個小頭目都可以在他們麵前呼三喝四的耀武揚威,這些個盜匪頭領們平日裏可沒少受白波賊鳥氣的,隻是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耳。眼見著劉封有給他們出頭的樣子,哪有額首稱慶的道理。


  “好,有弟兄們這一句話,就比什麽都強!”劉封大喜笑道,將眾人的關係由“各位將軍”拉近到了“弟兄們”。


  “將軍,天色已晚,我已讓人給幾位將軍弄了些吃食,可以過去了。”正說話著,徐庶一身儒袍走了過來,向劉封躬身一揖道。


  劉封點了點頭,向眾人抱拳道:“弟兄們,軍中無酒,不過肉可有得是,管你想怎麽用怎麽用,今晚我們先大吃一頓,至於怎麽幹楊奉狗賊,那是明天的事!”

  “好!”這些能混上盜匪這條道的,基本上都是些粗魯漢子,奔忙了一天,聽了有肉吃,俱都兩眼放光,轟然叫好。其中或有自矜讀過幾本書的,雖也不免不對劉封如此形象有些失望,卻是抗不住腹饑,暗裏搖了搖頭也跟了過去。


  軍中無酒樂,劉封便讓幾個健壯軍漢到場中表演,舞劍摔跤,陣法衝鋒,叫這些草頭王們一個個看得熱血沸騰,讚歎不已,心中又踏實了不少。


  月上柳梢,劉封仍沒有示意撤宴的意思,混入人中,與眾首領拉著家常,緬懷些英雄往事,或有拍案稱奇之處,其樂融融。一個小校登登登跑了進來,在人群中找著了劉封:“公子,白波韓暹率部來前來投奔,就在城外侯著!”


  “白波,韓暹?”劉封收起了笑容,揮了揮手示意正在演武的眾軍士下去,“他帶了多少人來?”


  “瞧那樣子,怕不有幾千人!”那小校有些猶豫,不能確定的道。


  “好,我且去看看。”劉封拿著塊濕巾擦了擦嘴,站了起來,向眾人笑道:“弟兄們,有客人來了,我們一起去看看?”


  “何必公子出去?”徐庶笑了笑,止住了劉封,“韓暹既是來投奔我軍,就該是他進來。”


  “他進來?嗬,怕他沒這個膽子。”劉封搖了搖頭笑道。


  “你去告訴韓暹,凡是誠心來相投的,我們公子都歡迎,一切瓜葛,既往不咎!”徐庶向那小校吩咐道,說著又笑向劉封道:“既是深夜來投,相信他不會不進來,公子且少歇就是。”


  那小校看了劉封一眼,見劉封沒有什麽異議,躬身一揖,去了。


  劉封笑了笑,向眾盜匪頭領們抱拳道:“弟兄們,今日無酒,是我劉封虧待了弟兄們了,等日後有機會,劉封再設宴,向弟兄們陪不是,今日且散了吧!”


  眾人原本與劉封緬懷英雄往事正在熱乎中,也少了幾分敬畏,聽說這就散了,一個大個子不依的大叫道:“韓暹當日可沒來欺淩弟兄幾個,想不到今日也一並歸到公子帳下了!”


  其他人嗬嗬,畢竟沒有喝酒,也不敢太放肆。


  劉封笑道:“這樣?元直說既往不咎,那是韓暹歸附了我以後的事,既然現在我們還不是一家子,弟兄們幾個若是不乏的話,就且留下來吧,有仇報仇,就是別太過火了,否則日後大家不好見麵的。”


  眾盜匪頭領們聞言大喜,樂嗬嗬的又都坐了下來。


  一柱香功夫,韓暹帶著十幾個人,大馬金刀的進了來,遠遠的看見劉封高坐主位上,急忙拜倒在地:“罪人韓暹前來投奔,請侯爺收留!”


  “罪人?你有什麽罪?”劉封嘿嘿一笑,“韓暹,客套的東西就算了,交朋友,重在一個‘誠’字,劉封不稀罕那些虛禮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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