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火並(中)

  王匡的信本就是司馬朗授意他寫了,這會見了劉封竟然對信中的內容隻字不提,反跟自己打起馬虎眼來,不由的心生警惕,有心要提醒他,隻是這麽一來,自己便等於坐上王匡的船了,一旦劉封成功實施了他的洛陽攻略,司馬氏一族隻怕就要有得受了。心下微頓,起身向劉封躬身一揖,謙聲道:“回朱虛侯,王大人雜物纏身,一時脫不開身,差朗向朱虛侯致歉,朱虛侯心懷洛陽百姓,朗謹代洛陽四郡父老,多謝朱虛侯仁義心懷……”


  “罷了!”劉封收起笑容,不耐煩的罷了罷手,皺眉不悅的道:“司馬公子,我敬你是個謙謙君子,你卻盡與說些虛的!你河內司馬氏世吏二千石,這天旱地蝗的,黎民百姓易子而食,你們卻不會受到影響,劉封不敢當你這一拜!我隻是想知道,王太守究竟有否將洛陽四郡百姓生死放在心上?我千裏運糧來洛陽,他卻避而不見,任著這洛陽四郡匪盜叢生不聞不顧,王太守是作何打算!”


  “這?”司馬朗遲疑的看了劉封一眼,略略一頓,定視著劉封,緩緩的道:“朗也敢問朱虛侯,這一番,真是為洛陽百姓而來?”


  “那閣下又以為,我是為何而來的?”劉封冷哼一聲,不悅的反問道。


  司馬朗輕輕一歎,向劉封躬身一揖,毫不畏懼的回視著他,沉聲道:“侯爺,董卓禍亂天下,大漢淩遲,侯爺為先帝所重,正該攘臂除賊,何苦來此洛陽,積怨於人,更令天下豪傑失望?”


  “那依閣下以為,劉封便該全力撲殺董卓了?至於這洛陽四郡百姓是死是活,就交與閣下了?”劉封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幽深的雙眸裏說不盡嘲諷,“或者說,隻要我劉封有多遠滾多遠,不來礙諸位的眼就行了?至於這洛陽四郡百姓的死活,與閣下,與河內司馬氏全無相幹,閣下不想來理會了?”


  徐庶在後輕拉了拉劉封衣角,得罪當地世家,可不是什麽好事。隻劉封卻渾然未覺。


  司馬朗一滯,憑心而論,司馬朗,包括他的二弟司馬懿,也還真就從沒有考慮過賑濟災民這種閑事,隻要洛陽四郡不再遭受戰禍,尤其是這個曾經野蠻的搶掠洛陽世家富戶的劉封不來犯界,至於洛陽四郡是否匪盜叢生,他們根本不在意的。憑著這些斬木為兵的餓夫百姓,王匡雖沒幾分本事,對付這些餓夫還是不在話下的。


  隻是劉封這一番直誅其心的話,雖則不能讓司馬朗產生幾分愧疚之情,卻也是讓他尷尬不已,畢竟漠視死生的話,不是他這種謹言慎行識進知退的世家公子說得出口的。司馬朗有些無奈的低下頭來,隻是略略一頓,再又還不甘示弱的抬起頭來,回視著劉封,硬聲道:“侯爺自信,你真的能救得了這百萬洛陽百姓,而不是因為侯爺的到來,而令洛陽四郡多造傷痛?朱虛侯難道真以為,這洛陽四郡,非閣下不能安!”


  “豺狼當道,我等有誌之士,自當盡人事以匡救時難,我想司馬公子也是存著這樣的心思吧?”見劉封眉角微挑,對司馬朗的厭惡之情溢於言表,徐庶輕輕一笑,向司馬朗輕身一揖,淡然道,“至於我們此行,或許是唐突了些,畢竟這洛陽四郡不歸我們管,越俎代皰,確是失禮得很。隻是丈夫行事,但求問心無愧,至於其他的,有時候難免便要舍棄了。”

  劉封眉頭微皺,對於司馬朗這些個的世家子弟,動不動的就舉著天下大義的旗幟指責他人,這也不行那也不對,自己又沒那本事匡危救難,便是近在眼前的災民也都視若不見,劉封又怎麽可能對他們心存好感的。略略收斂了心中的鬱氣,壓下了正要反問司馬朗的“難道你有更高明的辦法”這類問辭,自己是來辦事情的,與這些貴公子哥鬥氣於事何補,至於我如何做,也不必與爾等小子諸多廢話。


  察覺到劉封的厭惡,司馬朗臉上一僵,謙讓著,向徐庶微施一揖,淡然道:“司馬朗無用書生,不敢心存此奢念!”


  劉封冷嗤一聲,道:“既然你不懂,那就不必多問了,你隻回去為我與王太守傳話:這洛陽四郡諸多匪盜,若太守不能討,劉封願為他代勞!”


  “是!”多說無益,司馬朗亦是幹脆,躬身一揖,徐徐離去。


  徐庶看著司馬朗遠去的方向,遲疑的看了劉封一眼,道:“承澤似乎對如司馬公子這樣的世家子弟很不待見,可否告訴我這是什麽原因?”


  劉封一怔,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自己剛才的表現,似乎,真的有些過了,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不是我對世家子弟心存偏見,而是有些世家子弟,嗬嗬!”


  “不然!”徐庶神情一肅,看著劉封,正色道:“承澤曾經洗略洛陽世家富戶,雖然是以賑濟百姓為名,也真的這麽做了,並沒有多造殺戳,畢竟,是給洛陽各世家豪門留下了惡名,不易洗卻。這一次來洛陽,對各世家,依庶以為,還得處處小心為妥!”


  ……


  楊奉臉色鐵青,孤身一人高坐的旗樓上,杯中的酒換了一盞又一盞,風展旗揚,天和日麗,卻有一種難言的肅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冷笑著看著遠處韓暹的人進進出出,桌上的酒溫了又冷,冷了再溫,李樂卻還不見人影,更別說韓暹了。


  “將軍,看來韓暹是鐵了心投靠劉封了,大家好聚好散,不如送個人情罷。”左右親將各皆麵麵相覷,不敢上來相勸,李磯硬著頭皮道。


  “你真以為,我們還能好聚好散嗎?”楊奉冷哼一聲,鼻音裏說不出的陰鬱。


  “這?”李磯跟楊奉少小相熟,不過也不是楊奉無事不預的親信,並不知道楊奉與韓暹、李樂的算計,看著自家將軍一臉憤恨,幾要將人生齧活吞一般,打個哆嗦,慌忙又退了回來。


  幾個頭領相視一眼,大著膽子向前一步,在楊奉麵前拜倒:“將軍,要不,我們幾個親自去一趟,看他韓暹還敢不給我們麵子!”

  楊奉手掌青筋暴起,似著就要將手中的青銅杯子捏碎了一般,牆角忽的閃出李樂的身影,還有他的十幾個親隨,楊奉輕籲一口氣,罷了罷手,示意幾人退下。


  李樂遠遠的看著楊奉高坐在旗樓上喝悶酒,麵色不善,心中也有幾分不安,大著膽子上了樓去。楊奉卻正眼看都不看他一眼,隻自顧著飲酒。李樂心下一橫,也不在意,大大喇喇的在楊奉對麵坐了下來,滿滿的給自己滿上一杯,再痛痛快快的一飲而盡,這才嘖了嘖舌,大聲道:“楊大哥,韓暹這小子,是真鐵了心要追隨劉封了,你我,怎麽辦?”


  楊奉輕輕的將手中杯子放了下來。身邊一個親衛慌忙給他又滿上一杯。看了李樂一眼,楊奉淡然一笑,卻不回答他。


  李樂卻最受不得就是他的這一套,故弄玄虛,偏讓自己幹著急,重重的把杯子往桌上“硼”了一聲放下:“楊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老李沒那麽多心思跟你琢磨!”


  “我想知道,你打了是什麽主意?”楊奉不置可否,舉起杯放到唇邊,臨了輕吹了一口氣,將杯麵上一隻死蚊子吹開,小飲了一口,這才放下杯子,伸出小指挑起那隻死蚊子,皺了皺眉,一甩手索性連酒帶著杯子整個扔到樓下去,“咣啷”的一聲砸地,甚是清脆。


  李樂瞪直了銅鈴大眼定定的看完楊奉這一手動作,煩惱的撓了撓頭皮:“楊大哥,我老李能有什麽主意,反正家裏也沒剩多少吃得的。韓暹說了,東西他一份也不帶走,全留給咱們兩個,不過我看,也撐不了多久了,楊大哥你總得拿個主意吧?”


  “你是什麽主意?”楊奉仿佛沒聽著李樂的話般,再一遍問道。


  李樂一怔,以前有韓暹在,他必定要拍案跳了起來了,他最煩了就是這種神神秘秘,話都說不清楚,我要有主意我來找你幹嘛?不過現在韓暹不在了,可再沒人來勸撫自己了,他倒是冷靜了不少,再不敢裝愣亂跳了,撓了撓頭皮,想了想,看了楊奉一眼,吞吞吐吐的道:“依我看呀,要不,咱們先等等,若是韓暹在那邊混得好了,劉封是個能信人的,咱們也投奔他去?”


  楊奉嘿嘿冷笑,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居高臨下,負手望著韓暹那支搬家的隊伍,淡然道:“老李的主意不錯,隻是我不知道劉封會不會收留我,當年,他可差點就死在我的手上!”


  “嘿嘿,咱們不是還有三個嗎?”李樂大喜一笑,站了起來,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隨意的往桌上一放,拉起袖子滿意的抹了抹嘴巴,走到韓暹身旁,“要是劉封不禮待咱們,咱們就聯手做他一把,還怕他了不成?再說了,我跟韓暹可一向都聽你的,劉封要是敢為難你,我們兩個也不答應!”


  “這樣,就多謝李兄弟了!”楊奉笑了,伸手拍了拍李樂肩頭,很是滿意,“以後,說真的,我可能還真要靠你們二位活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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