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李儒的煎熬

  入夏以後,長安的雨漸漸多了起來,昨夜更是沷天大降,竟夜不停,李儒家的馬柵便直接給砸倒了,還傷了好幾匹馬,以致李儒出門的時候不得不臨時從外麵找輛馬車來。剛出了李府大門,駕車的馬卻突然失了蹄,差點沒把馬車給掀翻了,好在李儒心中有事,也沒追究仆人的過失,或者說對這些瑣事根本看都不看一眼,管事知趣很快又另找了匹馬套上,駕著滿懷心事的李儒趕往董卓的太師府。


  “主人不應該啊,門還沒出呢就連翻了幾匹馬,不利出門的。”一個年紀有點大的老仆低聲嘀咕著,不勝噓唏。


  “打嘴巴,昨天那雨怎麽就沒把你這老骨頭拆了!”旁邊一個年輕的很放肆的起哄他,滿是不屑的道,“老孫頭,你瞎說什麽呢,這長安城裏,除了太師就是主人,主人哪天不去太師府上的?你這話讓主人聽著了,小心拔了你的牙!”


  “二虎,你跟了主人幾年了,什麽時候有見過主人這副模樣的?”老孫頭冷笑一聲,下意識的挺了挺胸,拔弄著頜下山羊胡子,大拇指往上一揚,“別說是你,就是我老孫頭跟了主人十幾年了,也沒過主人這走路不看路了?”


  話說,當年老孫頭跟李儒的時候,李儒還隻是一個鄉下窮酸書生,每天由著那個早死的董氏夫人拎著耳朵訓他沒本事,哪曾想,今天主人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跺個腳長安都要抖三抖,大內高坐的那位小皇帝少不了要尿一褲子的!

  話說回來,要是那個短命的董氏夫人今天還活著,就二虎這愣小子連壞了幾匹馬慢待了主人,還不要給打斷兩條腿的?


  小家夥不知死活!

  ……


  少了個女主人,李儒的家裏確實便有了些亂了起來,該死的仆人少了管束,一個個學會上屋揭瓦,別看李儒在外麵笑眯眯的人見人畏,對這裏這些個仆人,卻寬厚得很。


  入了夏,長安還是那老樣子,到處是涼州軍在耀武揚威,公卿王侯,一個個都縮著脖子做人。然而李儒失眠的次數又漸多了起來,昨夜大雨傾盆,李儒僵臥榻上,竟是一夜未眠,好不容易眯上了眼睛,卻又突然讓一個噩夢給驚醒了過來,對著漆黑的房梁便這發了一早上呆,直到臨了午時,這才不緊不慢的爬了起來,洗漱一番出了門去。


  一路無事。


  到了太師府,董卓還在皇宮,李儒也不理會旁人,直往書房——李儒對朝廷上的事也不熱心,幾乎從來沒到隨董卓上朝過,每天隻是代董卓處理雜事,思索對策,董卓的書房其實就是他的辦公地點。


  “文優先生,不是昨日又宿醉了吧,讓老李這一早上好等的,哈哈哈!”大老遠的,李傕大笑著向李儒打起了招呼。


  李儒思路被打斷,抬頭卻見是李傕,突然呆住,一把抓住李傕的袖子:“你怎麽在這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太師呢!”接連拋出了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急促。


  “呃?”李傕給嚇了一跳,“我,我是,唉!太師,太師這不還在宮裏逗皇帝小兒呢,我就是找著了一壇好酒,要送給先生你來了,這不……”李傕手指著一個新封的酒壇子,大是委屈的道。

  “哦?好,好,我知道了。”李儒大鬆了口氣,卻才發現自己方才的表情太過於緊張了,瞄了那酒壇子一眼,搖了搖頭道:“酒是好酒,隻是現在事忙,我也沒那心情喝了。”


  李傕大愕,半晌摸不著頭腦,他這封泥還沒打開呢,就知道這酒是好酒了?看著李儒眼眶深陷,滿眼盡是血絲,瘦削的身子躑躅的推開書房進去,不由的竟有些可憐起李儒來了,涼州的老人都知道,太師能走到今日,一半是李儒的功勞,偏他曾讓太師冷落過好長一陣子!


  酒已送來了,自然沒有再拿回去的道理,李傕緊跟著進了書房,徑自拉了張幾子坐在李儒對麵,看著滿案的書函,隨手挑起一件翻了翻,入眼的是“……河東衛……”便沒了興趣,看著李儒也是對著書牘發呆,李傕道:“文優先生,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你也不找幾個人幫你拾兜拾兜?看這亂的!”


  “經別人的手,我就找不著了。”李儒淡淡的道,隨手取下李傕手中的書函放回原地,心裏頭,卻想起了老友賈詡,不知道他在劉備那邊怎麽樣了,肘著椅子扶手大拇指在太陽穴上輕揉了揉,頭腦不減,隻是心裏好受些罷了。李傕是涼州老人,李儒的書屋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誰看來不來,亂翻亂動什麽的,倒也不避諱。


  李傕見李傕不理會自己,又是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心底更是煩躁了起來,咬了咬牙,道:“文優先生,呂布華雄這兩小子都出去了,這長安裏頭,就我和老郭還閑,你看,是不是給我們整著事做?”


  “嗯?”李儒點了點頭,也不看李傕,“你跟郭汜將軍,放心吧,長安城裏的事,還真少不得要用到你的。”


  李傕大喜:“是什麽差事?”隨即,尷尬的撓了撓頭,“其實我就是急,這麽長時間了,就一直閑著,都快悶出鳥來了,什麽差事不要緊,隻要有點事做,比什麽都強。”


  李儒搖頭苦笑。


  李傕眼巴巴的看著他,張口欲言又止,就是舍不得離開。


  “你先回去吧,長安城裏,太師信得過的大將,也就你和郭汜了,往哪裏動,我還得跟太師商量一下。”李儒地位超然,董卓帳下無不對他信服,就是他的連襟牛輔,自來也從不曾拂過他的麵子。究其根源,就在於李儒一向處事公道,既不爭權,也不整人,誰犯了事,隻要不是死罪,他都會在董卓麵前替那人說些好話的,大事化小輕輕揭過。


  李傕這會得了他準信,雖然還不明確是什麽差使,重新起複自己那是沒有疑問的,大喜站了起來:“哈哈哈,有文優先生這一句話,我老李什麽都足了,嘿嘿,我老李……”


  “行了,你去了,別吵著我!”李儒苦笑著揮了揮手,打斷了李傕的吹捧。李傕知他脾氣,當即收了口,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掌,嘿嘿笑了笑,退了出去。


  李儒無力的靠著背椅,指尖輕叩的扶手,說不出的疲憊:這個時候出兵河東,是對,還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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