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逃離
孟山雨在酒店的房門外撿到一隻灰頭土臉的歐嬗。
不知道歐嬗這些天經歷了什麼,她穿得很隨意,頭髮明顯很久沒有打理,毛燥地糾結成一團。厚重的粉底掩蓋不了她巨大的黑眼圈,乾裂起皮的嘴唇上塗著鮮紅的唇彩,看得出她是想提升氣色,可是看起來更像剛吃完人的巫婆。
剛剛逛完街的孟山雨提著購物袋,在門口跟她大眼瞪小眼,片刻開口:「……吃了嗎?」
「還沒。」歐嬗回答。
半小時后。
酒店的自助餐廳內。
「……事情就是這樣。」吃飽喝足的歐嬗用餐巾按了按嘴角。
她的口紅脫落,露出本身蒼白的唇色,愈發顯得憔悴。
孟山雨托著下巴,聽得聚精會神,追問道:「你真拿刀砍他了?」
歐嬗冷笑一聲:「他看見我拿刀立刻就慫了,沒敢動手。」
這麼欺軟怕硬?
孟山雨遺憾地撇撇嘴。
「他是不是也打過你?這麼多年你是怎麼忍下來的?」歐嬗不禁問。
歐嬗以前跟宋媛不熟,但只憑這一陣的接觸,她覺得宋媛並不像是那種任人打罵不敢還手的懦弱女性。
孟山雨笑了笑沒接話,轉而問歐嬗:「你來找我,是有事想求我?」
歐嬗抿唇,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般開口:「我不在乎什麼一千萬了,我要離婚。」
孟山雨挑了挑眉:「這你得跟於曉輝說。」
「他不同意,他要折磨我。」歐嬗磨牙,「我流產之後,於曉輝還想讓我再懷一個,我一氣之下坦白了孩子不是他的種,他差點瘋了。」
哇哦,這麼刺激的嗎?
難怪會發展到動刀子的地步。
孟山雨興緻勃勃地坐直身子,豎起耳朵吃瓜。
為了說動對方幫忙,歐嬗毫無掩飾地繼續道:「這幾天我睡在客房,夜夜都在做噩夢,夢到他把我活活打死……昨天夜裡驚醒后,我還聽見房間門鎖在動!他一定是半夜想偷偷進來掐死我!」
難怪她今天看起來這麼憔悴,再這樣下去,神經衰弱都是輕的。
孟山雨暗暗搖頭:「可離婚是你們倆的事,我也幫不了你。」
聽出她語氣中的動搖,歐嬗眼中燃起希望,急切開口:「不,只有你能幫我,於曉輝以為我懷的是他的孩子,才會願意跟我結婚,實際上他愛的還是你!」
令人失望的是,面前的女人沒什麼反應。
歐嬗眼中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
孟山雨先前就在於曉輝口中聽過這番言論,因此並不感到驚訝。
她甚至覺得此情此景有些好笑:明明歐嬗前不久還在想方設法鞏固自己的地位,如今卻又唯恐避之不及地要將其還給前任妻子,不知宋媛本人看見這一幕會作何感想。
「宋媛姐,你幫幫我吧,」歐嬗乞求道,「再這樣下去,我不是被他打死,就是因為捅人被抓進監獄……我知道你討厭我,我發誓,只要能跟他離婚,我立刻收拾行李離開這個城市,再也不出現在你們的面前。」
一時上頭的熱血消退,歐嬗意識到自己還年輕,還有無限的未來。跟於曉輝同歸於盡的念頭消失,她現在唯一想要的就是跟家暴男離婚。
「我不是什麼聖母,沒有替別人進火坑的愛好,」孟山雨慢悠悠地開口,「別忘了,這個男人是你自己搶走的。」
歐嬗低下頭,狠狠咬住下唇。
「如果想讓我幫忙,也不是不行。」孟山雨端起面前的紅茶,話鋒一轉,「只是,你能拿什麼來換呢?」
歐嬗摩挲著杯壁,似乎在猶豫。
藉由茶杯掩飾,孟山雨暗中注視她的反應,心中頓時有數。
她果然還有底牌。
幸好沒有一時心軟答應她的要求,不然就是白幫忙了。
孟山雨垂下眼睫,微微仰頭,將紅茶一飲而盡。
茶杯被放下的同時,歐嬗也做好了決定:「我查到了那一千萬的來源,只要你幫我離婚,我就告訴你。」
「你先告訴我,我再幫你,」孟山雨不緊不慢地道,「現在是你有求於我。」
歐嬗磨了磨牙,卻無可奈何:「好,我說。」
……
月落日升,轉眼又是一天。
計程車在一家會所門口停下。
左紇從車上下來,踏入這家會所低調的大門。
一個穿著黑色T恤樣貌平平的精壯男人叼著煙站在不遠處。
左紇幾步上前,擠出笑臉打了個招呼:「哥。」
男人掃了他一眼,含糊道:「老闆在裡面,你自己進去。」
「哎。」左紇連連點頭,越過男人往裡走去。
他從鬱鬱蔥蔥的盆景之間穿過,熟門熟路地往裡走,順手查了查自己銀行卡上的餘額。
穿過院子,他收起手機,在一扇門前站定,深吸一口氣。
「叩叩。」
很快,門被打開。
開門的又是一個穿黑T恤的精壯男人,猛一看還以為跟先前那個是雙胞胎。
「哥。」左紇繼續陪笑點頭。
樣貌平平的男人將他從上到下掃視一圈,讓開一步:「進來吧。」
左紇低著頭鑽進門裡。
「咔噠。」門被重新關上。
室內頓時變暗,陽光大半都被阻隔在厚重的窗帘之外,一股淡淡的煙味飄散在房間里。
「找我有事?」一道不大分明的男聲從裡間傳出來。
「老闆,」左紇往裡間走了走了幾步,沒敢進去,就站在門口往裡瞧了一眼,看見人影便迅速收回視線,「我是來跟您道別的。」
「哦?」室內傳來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左紇垂在兩邊的手悄悄攥著衣角,大著膽子道:「我打算帶著女朋友去隔壁省,以後就不回本市了。」
裡間的男聲戲謔地笑了一聲:「你女朋友離婚了?」
話音剛落,室內各處響起低笑。
左紇彷彿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被嘲笑,眉頭都沒皺一下,笑道:「快了快了,等她一離婚我們就走。」
裡間安靜了幾秒,那道男聲再次響起:「行吧,這兩年你在我這兒也挺聽話的,老三,給他拿點錢,就當是咱們給他送行了。」
「哎。」給左紇開門的男人答應一聲。
「不敢不敢。」左紇連聲道。
與此同時,他悄悄放開一直攥著的衣角,幾不可見地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