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遇見柳武
過了正月十五,村子裏漸漸冷清下來,到外地打工的,差不多都走光了,剩下的隻有婦女、兒童和老人。大學開學比較晚,白光輝在家裏無事可做,便想提早回學校。臨走前,陳秀蓮拿出一件毛線衣,說:“這是你哥的,到那趕緊給他送過去。”白光輝沒細問,吃過午飯從家出發,坐上中巴車去蛇山縣城火車站。他與白玉約好了,下午四點在火車站廣場見麵。買好票,上了火車,白光輝能想象得出來,兩天一夜的漫長旅程,不過這次有座位,不需要站著或蹲著了。
白玉翻著一本書,——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已經看一半了。白光輝仔細地聞了聞,覺得車廂裏有臭腳味、汗臭味,關鍵是還有蔥蒜味。特別是這蔥蒜味,白光輝對這太敏感。白玉見他奇怪的動作,問:“你聞什麽呢?”
白光輝說:“好像有蔥蒜味。”
白玉沒聞到這種氣味,白光輝說:“一定有的,這股氣味與柳文身上的差不多。”
白玉掩口而笑,“哪有你說得那樣誇張?”
白光輝認真地說:“真的,上次坐火車,遇上柳文,他在我麵前打飽嗝,然後整個車廂都是蔥蒜味。”
白玉說:“今天不會遇上柳文。”
白光輝四處瞧了瞧,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
不知過了多久,火車停了,一群人下車,然後又有一群人湧進來。白光輝聞到似曾相識的氣味,連忙說:“不好,一定是柳文上車了。”
白玉問:“柳文在哪呢?我怎麽沒看到?”
白光輝說:“不用看,這氣味你聞不出來嗎?”
車廂裏果然有蔥蒜味,一個邋遢的男孩坐在過道裏,拿著拳頭大的蘋果在啃。這人與柳文有幾分神似,但不是柳文。
白玉輕聲說:“你瞧見沒?那不是柳文。”
白光輝抬頭,見那男孩不戴眼鏡,眼睛小小的,一副猥瑣的樣子。那男孩啃完蘋果,將果核扔在地上,四處瞧,好像在找空座位。沒找著,一個人在那用手指摳牙縫裏的渣滓。
白玉看到這一切,咕噥一句,“真惡心。”
坐了很長時間的車,白光輝困了,靠在椅背上打盹。白玉把頭靠在白光輝肩膀上,也睡著了,她手上的那本書掉在地上。這時車廂裏廣播響了,“雲都站快要到了,請需要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準備。”白光輝醒了,嚇了一跳,——那個啃蘋果的男孩,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低著頭打盹,還打著呼嚕。白光輝叫醒白玉,“雲都站快到了。”
白玉伸了懶腰,“總算到了,快累死我了。”
白光輝、白玉站起來,收拾行李下車。這時那男孩跟過來,拉白光輝的衣服,“大兄弟,俺……想問一下,前麵是雲都嗎?”
白光輝淡淡地說:“是的。”
那男孩高興地跳起來,“俺終於來到雲都,俺柳武來了。”
白光輝、白玉出了雲都火車站,在路邊等公交車。那男孩跟過來,手裏提著麻袋,一個勁地問:“大兄弟,俺問一下,到雲都大學怎麽走?”
白光輝覺得這人有意思,越來越像柳文了,所以調侃地說:“你不會說你是雲都大學的學生吧?”
那人卻說:“俺不是,俺弟是雲都大學的學生。”
白光輝隱隱覺得,這人應該與柳文有關係,但又不能確定,問:“你弟叫什麽名字?或許我能認識。”
那人說:“俺不能告訴你,俺弟的柳氏祖傳刀法沒我厲害。”
聽他這麽一說,白光輝說:“這麽說,你是柳文的哥哥?”
那人驚訝了,“俺沒告訴你,你怎麽知道的?”
白光輝說:“不好意思,我叫白光輝,我們班有個同學叫柳文,他說自己會柳氏祖傳刀法。”
那人不好意思,“俺叫柳武,既然你們是同學,俺……和你們一起走。”
白光輝想了想,覺得不對勁,“柳文不是回家了嗎?你怎麽還來找柳文?”
柳武說:“大年初二俺兄弟和爹賭氣,乘火車離開家,說回學校了。俺爹說了,反正俺要去雲都,肯定會見到他的。”
白光輝攔了輛出租車,三人一起到大學去。到了學校,白玉回女生宿舍。白光輝、柳武到男生宿舍,宿舍裏隻有陳中實,他坐在床上啃包子。陳中實說:“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白光輝把行李箱放在床下,說:“你來得也挺早的呀。”
柳武扛一大包行李進來,坐在床邊,氣喘籲籲的,“俺的娘啊,累死俺了。”
陳中實瞧了瞧,驚訝地看著白光輝,“這不是柳文的翻版嗎?真像,你從哪裏撿來的?”
白光輝說:“瞧你說的,這是柳文的哥哥柳武,他說過來看看柳文,然後就想在雲都打工。”
“誰說俺要打工了?”柳武站起來,個頭與柳文差不多,皮膚黝黑,衝他那雙死魚眼,就知道與柳文有血緣關係。“俺到雲都來,是要幹一番大事業。”柳武早就想好,準備在屠宰場工作,發揮一下他柳氏祖傳刀法的特長。
白光輝問:“你到雲都來,打算做些什麽?”
柳武說:“來雲都之前,家裏有人給我介紹的,說在雲都西城屠宰場幹活,每月一千五百元收入,包吃包住。”柳武喜滋滋地從口袋裏拿出介紹信,“你們瞧瞧,俺到雲都是有工作的,以後你們想吃點啥,直接到俺那去,酒和肉管夠。”
柳武在宿舍裏坐了一會,實在坐不住了,想到樓下走走。白光輝說:“柳文一會就回來。”
一直等到晚上七點,柳文還沒回來。白光輝、陳中實有些著急,看看時間都不早了,先出去吃點飯吧。柳武說:“你們去吧,俺就不去了。”
白光輝覺得這樣不好,陳中實說:“要不帶點給他。”
白光輝覺得這樣可行,和陳中實下樓,叫上白玉出去吃飯。白玉說:“我已經吃過了,現在很困,早點休息。”
白光輝、陳中實走到學校大門口,柳武跑到宿舍陽台上大叫,“大兄弟,給俺帶點豬頭肉,不要多,三斤足夠了。”
白光輝回頭朝他揮手,“知道了。”
白光輝、陳中實在飯店剛點好菜,柳文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你們有好吃的,怎麽不叫我一聲呢?”
白光輝說:“叫你,你在哪兒呢?我跟你說,你哥來找你了。”
柳文不信,“我哥?我隻有一個姐姐,早死了。”
陳中實說:“光輝跟你說真話,應該是你哥來了。”
柳文不明白,“怎麽叫應該呢?”
白光輝說:“我今天遇上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人,他說他叫柳武。”
白光輝這麽說話,柳文信了,“他人呢?”
白光輝說:“我叫他一起吃飯,他不來,還叫我給他帶三斤豬頭肉。”
柳文說:“我哥怎麽能這樣說呢?”
白光輝說:“你哥就是這麽說的,不要多,三斤足夠了。”
柳文拍拍腦袋,“完了,看來我哥這是要減肥啊,以前他一頓能吃五斤的。”
白光輝笑了,“瞧你這熊樣,別得了便宜就賣乖。”
吃完飯,柳文不能讓白光輝買單,主動付了錢,還買了些豬頭肉,一瓶白酒,哼著五音不全的曲子,一路回宿舍。柳武蹲在地上,在麻袋裏翻東西。柳文視力不好,一腳踩在柳武身上,差點摔了一跤,馬上罵罵咧咧的,“他娘的,誰把東西放在宿舍走道上?”
柳武站起來,連忙說:“是俺,俺不是個東西。”
柳文看清楚了,真是他哥。他把吃的放在桌上,“哥,你瘦了。”
柳武摸著嘴巴,不相信,“瘦了嗎?沒有啊,在家裏稱體重時候,還有一百八十斤的。”
柳文說:“以前你有兩百斤的。”
柳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俺是想減肥,太胖了,以後找不著媳婦。”
柳武的胃口好,這些吃的用不了多長時間,全到肚子裏。這個晚上,柳武睡在陳笑語床上,和柳文聊了很久。次日一早,柳武起來了,臉沒洗,牙不刷,提著麻袋就要走。柳文下床,想送送他,柳武說:“沒事,俺現在要到雲都城西屠宰場去上班。”
柳文說:“你把俺當外人是不?”
見柳文要送,柳武坐下來,“那行,俺們現在就走。”
柳文有洗臉和刷牙的習慣,拿著臉盆、毛巾、牙刷,柳武覺得奇怪,“弟弟,你還刷牙啊?”
柳文說:“不刷牙,滿嘴不全是蔥蒜味嗎?”
柳武對刷牙之事想不明白,因為他從沒刷牙的習慣,咕噥一句,“弟弟學壞了,還想起刷牙?”
柳文洗臉刷牙之後,回到宿舍,和他哥出去。等柳文回宿舍的時候,白光輝已經出去,陳中實換好衣服,也準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