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柳文的變化
岑談先沒有找到女兒,當天帶著遺憾乘車回了上海。白光軍、白光輝乘車回白家村。
這一年的春節,過得特別快。過了正月十五,新年的氣息漸漸淡去。村裏打工的年輕人陸續離開村莊,去了遙遠的地方。相比之下,熱鬧的村莊仿佛老人一樣,一下子恢複往日的平靜。過了年,白光軍坐不住,一直想回雲都,畢竟在家一天,就等於荒廢一天的時間。沒有錢掙的日子,對於白光軍而言實在是太難受了。他與白光輝一樣,都有一顆對未來有憧憬的心。白光英現在讀高三,再有半年,——不,還有四個多月,她將麵臨這高考。這是她人生中最重大的事情,她與二哥白光輝一樣,要上大學,隻有上了大學,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白光英給自己定了個小小的目標,——一定要考上雲都大學。她為什麽要考雲都大學呢?白光輝不建議她上雲都大學,最好在就近的師範大學讀,將來可以當個老師。白光英不聽他的,卻有自己的主意。
而在這段時間裏,白光輝無事可做,但又不能去白玉家。他一直為岑奇去白玉家的事而感到自責。有時他又做一個假設,如果白玉真的是岑談先的女兒,那麽結果會怎麽樣呢?這是喜劇還是悲劇?白光輝不知道,但是他清楚或者能猜到的一件事便是此刻的白玉一定很苦惱。誰都不想在某一天麵對一件不想看到的事實——把自己養大的父母不是親生的父母,這種心理落差太大了。想到這些,白光輝覺得心裏憋得慌,但又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想對白玉說明白,其實這不是他初衷,更不願意麵對這種事情,可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去解釋便有些蒼白無力。
白光輝自言自語地說:“白玉,我白光輝不是故意的。”
寒假結束了,白光輝收拾行李,準備回學校。這幾天他覺得寒假的日子太過漫長,恨不得馬上回到學校。一大早,白光輝吃過早飯,提著行李箱離開家門。離開白家村,白光輝坐上去往縣城的汽車。他知道這時候離開這裏,再回來時要等到暑假了。
到了蛇山火車站,剛要檢票時候,白光輝遇見白玉。她和他一樣,也是提著行李箱子的,可是見到他時,視若無睹,甚至帶著一絲怨恨的眼神看他。白光輝不敢看她,低著頭過了安檢,然後匆匆地去了候車站台。一會白玉也到了站台,站在那等火車進站。白光輝看著她,而她卻看著遠方。
一會火車進站,白玉上了火車,白光輝也上了火車。他們在同一節車廂裏,彼此離得比較近。白玉的座位靠在窗口,白光輝的座位靠在過道邊,他們能看到彼此的臉。白玉望著窗外,卻並不看他。白光輝心裏有些難受,但是這難受的感覺難道隻是因為自責嗎?好像是,但好像又不是。他是在可憐白玉的身世嗎?反正麵對這次事情,白光輝不知道說什麽好。剛才他見到白玉的眼神,她是帶著恨意看他的。
火車離開了,在原野上像脫韁的野馬奔馳。
不知過了多久,火車停下,一會下去很多人,一會又上來很多人。白光輝身邊是空座位,這時有個年輕人坐在他身邊。那人有些胖,裏麵穿著西裝,外麵套著長款的羽絨大衣。他戴著禮帽,配上墨鏡,住著拐杖,怎麽看有點像外國華僑。白光輝看了他一眼,低頭看著書。對他而言,白玉不理他,他也不敢主動和她搭話,隻能靠看書消磨時間。那人碰了碰白光輝,“兄弟,你看我怎麽樣?”
白光輝沒搭理他,繼續看書。
那人伸出手腕,指著手表,“我這塊表新買的,漂亮不?”
白光輝隨口說一句,“不錯。”
“既然不錯,我就把這表賣給你。”那人跟白光輝套近乎。
白光輝不借他話茬,低頭繼續看書。
那人見白光輝這副不愛搭理他的樣子,微微一笑,“這人不經逗,我跟你開玩笑的。白兄,你認不出我是誰嗎?”
提到“白兄”二字,白光輝覺得奇怪,轉頭看他,但沒認出來。那人摘下墨鏡,表示出無可奈何的樣子,“我是柳文,你怎麽就認不出我來了?”
真是柳文。
白光輝吃驚地看他,“瞧你這身打扮怎麽就像歸國華僑似的?你不是戴眼鏡的嗎?”
他戴的是隱形眼鏡,盡管如此,眼球凸出,依然像死魚眼。不過他已經知足了,至少與以前相比,少了些農民工的氣質,這對於白光輝來說多少有點遺憾。柳文很得意,“我柳文不是過去的柳文,從今往後,我就是個紳士。”
到了雲都,下了火車,柳文提著行李箱,拿著拐棍,儼然是個歸國華僑。他忽然發覺白光輝沒以前那麽帥,甚至有些老土。對於這一點,柳文內心有幾分高興。新年了,他得改頭換麵,做一個全新的柳文。
對於柳文有如此的變化,白玉也覺得納悶,不知道他這次唱的是哪一出。白玉沒問,柳文也沒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包括柳文在內。他們三人乘坐同一輛出租車到學校。下車後柳文搶先付了錢,大言不慚地說:“我現在是有錢人,以後你們就跟著我混。”
他們來得比較早,校園裏人很少,宿舍裏也沒幾個人。203宿舍,陳中實到了,躺在床上睡覺。柳文先進了宿舍,見地上髒兮兮的,推了推陳中實,“宿舍這麽髒,你就這麽睡覺了?”
陳中實睜開眼,沒認出柳文來,“你……你是誰?”
“你認不出我來了?”見陳中實認不出他,柳文感到特別高興。“你再瞧瞧。”
陳中實說:“你……不會是柳文吧?”
見柳文有如此大的變化,他感到特別意外。
白光輝跟著進來,“認不出來,那是正常的。剛才在火車上,我以為他是歸國華僑呢。”
柳文的變化其實不僅僅在外表上,連一些生活習慣都改了,比如個人衛生。現在的他瞧不上他床上髒兮兮的被褥,瞧不上他那破麻袋。這是他柳文用過的東西的嗎?柳文把這些拿到垃圾桶裏,說自己到街上買新的。
柳文回宿舍,白光輝、陳中實都看著他。柳文問:“你們這麽看我幹什麽?”
“你把被褥扔了,晚上蓋什麽?”陳中實問。
柳文說:“買新的。”
陳中實說:“有錢了,別大手大腳地花嘛。”
柳文說:“我願意,怎麽了?”
柳文是這麽想的,有錢了就該學會享受。可是他哪裏知道,學校附近的商店裏沒有被褥賣。沒被褥賣也不要緊,到市區去買,還能買不到嗎?他拍了鼓鼓囊囊的口袋,“有錢,到哪都能買到東西。”
“柳文真的有錢了?”白光輝不明白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按照柳文的過去習慣,隻要身上有五百塊錢,他就覺得富得不得了。剛才他從口袋裏掏出幾千塊錢來,一張一張地數,這說明他真的有錢了。柳文說:“這是現金,我銀行卡裏還存著一筆錢。”
“他為什麽有錢了?”白光輝沒想明白,問柳文,柳文也不說,反正他總是說,現在的柳文不是過去的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