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鐮刀削斷火槍筒,保家仙憤怒顯神通
白勝利闖進來的時候,爺爺早已熄了煙袋裏的火星,坐在院子裏那棵大杏樹下的磨石邊上,次啦啦的磨那把大號的鐮刀。
我爺爺出身窮苦,從小便給地主家“扛活”。所謂“扛活”就是給地主家當夥計。割草、放牛、趕車、犁地,樣樣拿得起來,當年在老家的時候,是出了名的幹活計的一把好手。性格直率,脾氣暴躁,剛才見到家裏一片狼藉,又聽我爸爸和大伯講述白勝利打砸我們家的經過後,本打算拿著他那把大號的鐮刀去找白勝利算賬,但被奶奶攔住,心裏正憋著一股子火氣。
說起爺爺這把大號的鐮刀, 那可是出了名的。鐮刀的刀頭比別人的正好大了一倍,刀背寬厚,刀刃煞白,鋒利無比。這把刀是用一把半截的大砍刀打造成的,那把大砍刀是我太姥爺胡子“趙一刀”的。據說當年我太姥爺曾孤身一人,用這把大刀砍死了二十幾個鬼子,鬼子看打不過我太姥爺,就打冷槍,結果一槍打在了這把刀上,將刀打成了兩截。
後來解放了,這半截大刀被我爺爺在灶坑裏燒了三天三夜,又掄起大錘叮叮當當的砸了三天三夜,才打造成這把大號的鐮刀。我爺爺耍起這把大鐮刀來,無論是割草砍柴,還是收割莊稼都比旁人要快上幾倍。前幾年大躍進,全民大煉鋼鐵,我們家連做飯的鐵鍋都砸了扔進“小高爐”裏煉鋼了,但這把大鐮刀被爺爺藏了起來,死活沒交上去。
爺爺心裏本來就帶著火氣,磨起刀來嘩啦啦的山響。見白勝利帶人闖了進來,立刻站起身,手裏握著鐮刀,瞪著眼睛罵到,
“白勝利你個小王八羔子,你砸了我們家我還沒找你算賬,你還敢來鬧事?看我不一刀劈了你個不知深淺的家夥!”
說著便邁開大步向白勝利她們一群人衝去。
別看白勝利咋呼的歡,遇上我爺爺這樣的硬茬子,心裏開始打鼓。尤其看到那把冷森森的大鐮刀,嚇的差點尿了褲子。但畢竟仰仗她們人多,他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一邊手指我爺爺嚷嚷道,
“哎呀呀,你竟然想打無產階級革命小將,你這是公開跟革命做對,跟無產階級做對!……”說著他順手從身後的一個紅衛兵手裏拿過一杆長槍。端在手裏,瞄準我爺爺。
那是一把自製的長管“洋炮”,“洋炮”就是火藥槍,沒有子彈,需要事先從槍口處灌入火藥和鋼珠,所以不能連續激發,打一槍之後需要等槍筒冷卻了,再灌火藥。這把槍是遊手好閑的白勝利自製的,自從有了這把火藥槍, 他在村子裏更加趾高氣昂 ,肆無忌憚。
可我爺爺卻不管這個,根本沒把這把搶放在眼裏。舉著手裏的大鐮刀,奔著白勝利衝去。白勝利一看大事不好,便瞄準我爺爺,扣動了扳機……
他身後的那群人都嚇傻了。跟著白勝利東家砸西家鬥的,也從沒遇見像我爺爺這麽膽子大脾氣又暴躁的主兒。這眼看著就要出了人命,人們一時間都愣在原地。
白勝利扣下扳機,就聽哢嗒一聲,火藥槍啞火了。可這時候我爺爺也到了他的麵前,大鐮刀高高舉起,狠狠的落下,奔著白勝利迎麵就砍了下來。白勝利慌忙歪頭躲閃,並舉起手裏的啞了火的“洋炮”,向上招架,就聽哢的一聲,鐮刀砍在了洋炮的槍管上,頓時火星四濺。槍管被齊刷刷的削掉了一截。
白勝利也被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裏還拿著隻有半截槍管的“洋炮”,對著我爺爺 哢哢的連續扣動扳機。可他一連扣了十幾下,那槍卻像啞巴一樣一聲不吭。
我爺爺正要舉起鐮刀再去砍倒在地上的白勝利,被聞聲衝出來的奶奶一把抱住後腰,我爸爸也追上來,死死抱住我爺爺拿著鐮刀的胳膊,大伯趁勢從爺爺的手裏搶下了鐮刀。
白勝利一看我奶奶控製住了形式,頓時又來了膽子,連滾帶爬的從地上爬起身來,用手指著我爺爺罵道。
“好,好,你們一家子居然想殺人,你這是公然跟革命對抗,跟新中國對抗……我要把你們一家子都槍斃,槍斃……”
大伯把鐮刀放到一邊,雙手死死的抱住了爺爺的大腿。奶奶騰出手來,衝白勝利說道,
“小子,看在你幹爸老包頭算是個老實人,我好心告訴你,你趕緊回家去吧,你今天在我當家的鐮刀下撿了一條命,但你砸了我家保家仙的牌位,你的報應還在後頭呢。你還敢在這兒呼喊?”
盡管爺爺手裏已經沒了鐮刀,奶奶也基本控製住了局麵,但剛才爺爺那砍斷槍管的一刀,依舊令以白勝利為首的每一個人心有餘悸。其中有個戴眼鏡的,叫王革命,是上隊的婦女主任王蘭花的兒子 ,他爹死的早,他就跟了他娘姓王。從小他娘管的特別的嚴,導致他膽子特別小, 人也特別懦弱。之所以參加了紅衛兵,是因為他媽是上隊的村幹部,所以他必須“跟上時代的大潮”,因為隻有這樣才是“革命時代的進步青年”。
王革命拉了拉白勝利的胳膊,“勝利,我看咱們還是先撤吧,她們家六姑,可是跟趙村長是本家親戚,弄的太僵,很難收場啊。”
白勝利嘴上不說,心裏早就打了退堂鼓,暗暗的想,這家夥可不是個善茬子,好漢不吃眼前虧, 來日方長,等日後再找機會收拾他們。
白勝利是鐵鍋燉鴨子-——肉爛嘴不爛,心裏害怕,嘴上卻仍舊不饒人。
“看在你們多少跟老村長有點親戚的份上,我今天就先放過你們。你們都給我老老實實的,好好反省自己的錯誤,否則我不會放過你們”
說完,他把手裏的半截洋炮扔給王革命,分開人群,灰溜溜的走出大門。王革命接過洋炮,跟在他身後。那群人便也忽忽拉拉的走了。
他們走了,爺爺的氣還沒消,擰著眉瞪著眼,胸脯一鼓一鼓的喘著粗氣。爸爸年紀小,膽子也小,剛才的陣勢的確把他嚇的夠嗆。仰著頭膽怯的問奶奶,
“媽,他們要是再來可咋整?”
奶奶一邊拉著爺爺往屋子裏走,一邊說
“別怕,他們砸了常三太奶的牌位,仙家會找她們算賬的。老大,去把院門關上,咱們回屋吃飯……”
大伯答應了一生,跑去關院門。剛跑到門口,就啊的大叫了一聲。然後大聲喊道,
“媽 ,媽 ,你快來……”奶奶和爺爺循聲望去,隻見大伯往後倒退幾步,瞪著眼睛望著大門口的低矮的石頭牆。奶奶趕緊過去一看,那個低矮殘破的石頭牆上,趴著一條大蛇。
農村的孩子,從小就不管不顧的在外麵瘋玩,遇見蛇是常有的事,河套邊 ,草從裏,各種各樣的蛇都有。常見“野雞脖子”、“煙袋杆”、“黃秸稈”等等都見怪不怪。其中除了長著彩色的脖子、三角腦袋的“野雞脖子”是有毒的,要遠離以外,其他的蛇孩子們都敢抓了拿在手裏玩。而眼前的這條蛇,足有兩米多長, 胳膊粗細。渾身白色的鱗片,在傍晚天邊火燒雲的照耀下,映射著閃閃的紅光,像一條燃燒著的火蛇。
“三太奶顯靈了!”奶奶趕緊雙手合十拜了三拜,然後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磕頭。爺爺、大伯和爸爸,也趕緊跪下來學著奶奶的樣子磕頭。奶奶邊磕頭,嘴裏邊念念有詞。
常三太奶常金花
今天傍晚到我家
顯露真身現大駕
善惡有報怨不拉
毀了的廟宇我用磚壘
倒了的牌位我拿紙紮
隻求大仙您有大量
饒恕不懂事的包家娃
奶奶一邊磕頭一邊重複的叨念著,那條大蛇卻將身子一扭,順著矮牆爬了下去,一轉眼,就爬進牆邊的草叢裏,不見了。
過了一陣子,奶奶站起身,走到大門外向外張望。那條大蛇不見了, 白勝利她們也走遠了。奶奶搖頭歎息道,
“看來,常三太奶他老人家,這是生氣了……這白勝利有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