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召回失魂小囡病愈,陰差陽錯大勇遭劫
自從幾年前李文學從城裏找齊春梅回來,便沒說過一句話,而當火柴被第三次吹滅後,終於忍不住心裏的憤怒,猛地拎起槐木棍,向身後掄了過去,並大聲的罵道,
“像,像人,你們都像人,就他媽的我不像人行了吧!”
李文學用了十分的力道,但卻什麽都沒打到,用力過猛,身體一下失去了平衡,栽倒在地。就在他的身體接觸地麵的一瞬間,頭部好像砸到了什麽毛茸茸的柔軟的東西,一股難聞的騷臭的味道鑽進李文學的鼻孔,嗆的李文學差點昏迷過去。
那團毛茸茸的東西被砸的吱吱的叫喚 ,掙紮著三竄兩跳的消失在路邊的枯草叢中,不見了蹤影。
這一下子把李文學摔的不輕,頭暈目眩了一陣子,才勉強的爬了起來,星光的照耀下,那個紙人還穩穩當當的站在原地,李文學在地上摸起火柴,拿出一根刺啦一聲劃著……
紙人終於被點燃,先從一個羞澀的小火苗開始,慢慢的歡快的跳動,向上,再向上攀爬。糊裱紙人的紙張早已幹燥,紮製骨架的竹篾在火焰的炙烤下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竹節啪啪的爆炸,像極了除夕夜在院子裏,歡騰跳躍的的鞭炮。
整個紙人很快就劇烈的燃燒起來,火勢凶猛,發出呼呼的響聲。紙人在火焰中扭動腰肢,紅白分明的俊俏的臉慢慢的變得焦糊,最終在紙人大腦中燃燒的火苗從紙人的嘴巴、眼睛、鼻孔中竄了出來,與那些在紙人身上攀爬的火焰勝利會師,於是它們開始手舞足蹈、開始得意忘形。
大雪後的冬夜,氣溫很低,而站在燃燒的紙人前麵的李文學卻被火焰炙烤的渾身燥熱,他看著歡騰的火焰發呆,臉上竟然露出了笑容。李文學很多年來都沒曾笑過了。或許是這火焰的溫暖,令他感到愉悅 。又或許是他在火焰的舞蹈中找到了已經迷失的過去和未來。
很快,紙人變成一堆灰燼,癱軟的散在一開始李文學用壞木棍劃的那個圓圈裏。整個世界再一次暗了下來,被明亮的火光照耀過之後,李文學的眼睛短時間失明,暫時無法適應原本的黑暗。
地上的灰燼裏還有零星的火光,不過還是在掙紮了幾下後,熄滅了。李文學站在原地發呆了一陣子,便拎起槐木棍子,頭也不回的往家走去。
李文利和張誌成在家裏早已等的心急如焚,見李文學推門進來,趕緊圍上去,
“文學啊,替身……燒完了?”
李文利問道,李文學也不言語,隻是點了點頭。
“沒……沒遇上什麽……什麽邪門的事?”
李文利繼續問道,李文學便不再搭理他了,張誌成用溫水投濕了毛巾遞給李文學,示意李文學擦擦臉上的黑灰,李文學接過毛巾在臉上胡亂的擦了幾下,便頭也不回的進了裏屋,脫鞋上炕,挨著正在熟睡的小囡,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一眨眼的功夫便睡著了,打起了呼嚕。
這一晚是張誌成些許天來心裏最舒坦的一晚,因為小囡吃過晚飯就開始在炕上睡覺,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卻沒再像往常一樣哭鬧。張誌成這一整夜都坐在炕邊上看著小囡,李文利也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後上炕睡覺,躺在被窩裏心裏不禁讚歎我奶奶的神通廣大,看來這燒替身果然奏效。
而我們家的一整晚,卻與李文利家不同,天剛剛黑下來的時候,我奶奶便在門口的那大盆水裏,洗了幾遍手,轉身回屋打開炕稍的那個紅漆的木頭櫃子,從裏邊拿出太平鼓和腰玲,又拿出一張黃裱紙和毛筆硯台。
奶奶把黃紙裁剪成巴掌大小的一塊,來回對折兩下,然後展開交給我爸爸,讓我爸爸用毛筆在對折的痕跡中心,寫下我的乳名和生日。
爸爸接過黃紙,用毛筆在中心寫到:
“大勇,己未年十月初八”
寫完後按照我奶奶的吩咐,把黃紙平整的放在門口的水盆裏。上麵放上一根縫衣服的鋼針。
一切準備好,奶奶便帶上腰玲,拿起太平鼓和鼓鞭坐在炕邊上,把爸爸喊過來說,
“老二啊,你去盯著水盆裏的黃紙,一會黃紙被潤濕後會慢慢沉底,如果到時候鋼針還漂在水麵上的話,你就趕緊告訴我……”
我爸爸連忙點頭,來到屋門口,蹲在水盆邊,目不轉睛的盯著水麵上的黃紙。屋子裏的氣氛再一次陷入無盡的緊張之中,我媽媽坐在炕上,抱著用被子包裹著的我,看著我迷迷糊糊昏睡的樣子,十分的擔心卻又不敢出聲。
奶奶看了看我媽媽,說道,
“別擔心,等一會黃紙沉底,鋼針漂起來,我就跳大神,請常三太奶幫忙,把大勇丟在柳樹溝的魂找回來……”
媽媽點了點頭,除了等待,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外麵僅有的朦朧的星光也被牛皮紙的窗簾擋在了外麵,我奶奶伸手拉了下電燈開關 ,房梁上懸掛著的燈泡發出淡黃的光芒。屋子裏除了掛鍾的滴答聲之外,沒有任何動靜,安靜的幾乎能聽到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
突然,院子裏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雞叫聲,大家夥都知道,那聲音來自院子西麵倉房邊上的雞窩裏。那聲音叫的淒厲,那些雞像是遭受了極大的驚嚇,一邊叫喚一邊霹靂撲棱的拍打翅膀,在雞窩裏四處亂竄。
我爺爺伸手拎起他那把大鐮刀就要推門出去,我奶奶趕緊喊道,
“老頭子,別出去……”
我爺爺看了一眼我奶奶,放下手裏的鐮刀,透過門縫向雞窩的方向張望。不一會,雞窩恢複了平靜。
“雞窩裏肯定是進黃皮子了……”
我奶奶說道,話音未落,我爸爸站起身,大聲喊道,
“媽,媽,黃紙沉底了,針也跟著沉底了……”
“啊?”
我奶奶大驚失色,把手裏的太平鼓和鼓鞭扔在一邊,慌忙跑到門口的水盆邊。果然,吸飽了水分的黃紙沉在水盆的底下,寫著我名字的墨漬被水慢慢的溶解,在黃紙上方彌漫著,好似一團黑色的霧氣。而那根縫衣服的鋼針,也沉入了水底,安靜的躺在那張紙上。
我奶奶歎了一口氣,
“哎,完了,看來張誌成給他姑娘燒替身,沒把小丫頭的魂招回來……”
“啊?那這是咋回事?”
我爸爸疑惑不解,一臉茫然的看著我奶奶,
我奶奶解下腰玲,歎著氣說道,
“那天我請了一道引魂符,給了張誌成,就是那個用紅繩綁著的黃紙包,讓他把引魂符放在紙人身上一起燒了。他們家小丫頭的魂要是招回來的話,水盆裏這張寫著大勇生身八字的生辰符就會知道,就會在沉底的時候把這根針托在水麵上。而現在這根針沉底了,就是張誌成的燒替身沒把那丫頭的魂召回去……”
“那……那跟請三太奶招大勇的魂有啥關係……”
爸爸繼續問道,
“你咋就不明白呢,大勇為啥稀裏糊塗的就昏過去了啊,還不是那丫頭的魂賴在了咱們家大勇的身上不走?她不走,我怎麽召大勇丟的魂啊……”
奶奶不住的歎氣,
“明天就是十月初八,這都是大勇的命啊……”
爸爸聽了也心急如焚,但不管怎樣都於事無補,這種事,奶奶要是沒了法子,別人著急也沒什麽用處。
我媽媽慢慢把抱在懷裏的我放在炕上,蓋好被子,用毛巾擦擦我額頭上的汗珠。對我奶奶道,
“媽 ,明天十月初八,是大勇的生日啊……”
“是啊,這事都趕到節骨眼兒上了,十月初八,要不說,這都是大勇的命裏注定的呢……”
奶奶拿起煙袋,用火柴點著,一口口的抽起煙來,
“大勇的生日是十月初八,十月初八,是佛家的大涅槃日,這日子太特殊,再加上大勇的出生的時辰,太陽剛冒紅,正是卯時,所以這孩子命裏注定要遭受很多劫難。這些三太奶都告訴我了,但隻是可憐這孩子才七歲,還啥都不懂就讓他承受這些,真讓人心疼啊……”
奶奶皺著眉頭,伸手撫摸我的頭,一聲聲的歎氣。
“十月初八這日子咋了,大涅槃日是啥意思啊……”
我爸爸問道,
“十月初八,是大涅槃日,佛家裏說,在遠古的時候,十月初八這天,眾生遭受了巨大的災難,陰陽顛倒 ,天地混沌,死的人不計其數。於是佛家把這天叫大涅槃日,十月初八出這天,做一件壞事,就等於做一萬件,會下地獄,做一個好事,就等於做一萬個,給來生積德。大勇是這天的生日,要麽命裏有大富大貴,一輩子享福,要麽一輩子遭難。”
奶奶慢條斯理的說,盡管這些年奶奶經常給人看病驅邪指點迷津,但關於我的生日如此的特殊,還是第一次跟家裏人說,我爸爸聽了驚訝的張大嘴巴。
爸爸剛想再問點什麽,突然嘩啦一聲,我爺爺拎著鐮刀推開屋門向院子裏跑去……
“老頭子 ,回來……”
奶奶大聲喊道,也爺爺早已衝到了院子裏,直奔倉房邊上的雞窩,伸手拉開了雞窩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