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哭夜病曲折終治愈,小失誤大勇命多磨
爺爺的力氣太大,伸手拉開雞窩的門的時候,門栓還沒打開。隻聽“哢吧”的一聲,金屬門閂被拉斷,鐵釘和鐵片稀裏嘩啦的崩飛。我爸爸也緊跟著跑了出來,出門的時候順手拉開了屋門口的門燈開關。
門燈的燈泡就掛在屋簷下,一百瓦的大燈泡將院子裏照的通亮。奶奶讓我媽媽在屋子裏照顧昏迷的我,自己也跟著來到了雞窩旁。
雞窩是一個用胳膊粗細的楊木棒做成的木籠,在燈光的照耀下,裏麵的一切都盡收眼底。籠子裏原本有兩隻大公雞和十幾隻母雞,可現在,雞窩裏一點聲音也沒有,所有的雞都被咬斷了脖子,東倒西歪的躺著。有的試圖鑽出籠子的時候被咬死,雞頭無力的垂在外麵;有的甚至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頭被扭曲著彎在翅膀下。
十幾隻雞就這樣全部慘死,木籠裏到處是暗紅的血跡。回想剛才從聽見雞的驚叫到再一次安靜,也就十幾秒的時間,而從這些雞的死狀看來,它們臨死前經曆了極大的恐懼。如果像剛才奶奶的猜測一樣,是黃皮子闖進了雞窩, 那到底是什麽樣的黃皮子能在短短十幾秒內,咬死了十幾隻雞?
整個院子彌漫著一股難聞的騷臭的味道,確定是黃皮子無疑。我爸爸和爺爺捂著口鼻,把死在籠子裏的雞一隻隻拿出來,塞進一隻麻袋裏。被黃皮子咬死的雞,會沾染黃皮子的騷臭的味道,這種味道會深深的滲入雞肉裏,所以這樣的雞肉人是沒法吃的。隻好裝進麻袋,等天亮的時候找個地方扔掉。
這十幾隻雞,我奶奶精心的養了一整年,原打算過年的時候,還能殺掉一兩隻肥美的來燉蘑菇。可卻一下子被黃皮子斷了根,滅了門。可事已至此,又能怎樣?
我奶奶回到屋裏,我已經從昏睡中醒來,出了滿身滿臉的汗。我媽媽用熱毛巾擦了擦額頭,又給我蓋好了被子。我爸爸和我爺爺也收拾好了院子裏的殘局,進屋洗手。我奶奶對我爸我媽說,
“大勇今晚在我這屋睡吧,跟我一被窩。你們倆也早點休息吧,這都半夜了……”
我媽媽點了點頭,轉身回了東屋。我爸爸拎起靠在櫃子上的五六式步槍,拿著手電筒,在院子的前前後後又轉了幾圈,確定沒什麽動靜了,才進屋脫鞋上炕。
第二天天剛亮, 我就醒了過來。剛坐起身來,便感覺頭重腳輕。慢慢掙紮著穿鞋下地,扶著炕沿穩定了好一陣子這才敢邁步往前走。
來到外屋的時候,我奶奶正和我媽在灶台邊上燒火做飯。灶膛裏的火苗呼呼的響,閃著通紅的亮光。大鍋上蓋著鋁製的鍋蓋,鍋蓋的邊緣用毛巾嚴嚴實實的捂著,可蒸汽還是源源不斷的穿透毛巾,升騰起來。整個外屋,便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猶如仙境。
這是我最喜歡的景象,每天我奶奶和我媽媽做飯的時候,我都喜歡拿著一根小木棍在霧氣裏來回的玩耍,興高采烈的喊我奶奶,
“奶奶,奶奶,快看,快看,我是孫悟空,我是孫大聖,我在騰雲駕霧……”
而現在我卻沒了這樣的興致,身體的虛弱讓我不願開口說話。推開屋門,外麵的冷空氣一下子鑽進屋子,屋子裏的蒸汽打了個旋,便又折返回來,衝出屋子, 向房簷上麵飄去,可一轉瞬就消失不見,卻在屋簷的木頭房梁上 ,結下了一層白色的冰霜。
“趕緊回屋去,別著涼了……”
我奶奶站在門口喊我,手裏端著水瓢,水瓢裏盛著半瓢水,泡著幾個紅皮雞蛋。
“你咋醒的這麽早?趕緊回被窩裏再躺會……咕嚕一會雞蛋再起來……”
今天是十月初八,我的生日。往年過生日的時候,媽媽和奶奶都會在我醒來之前,煮好紅皮雞蛋放在我的被窩裏。煮熟的雞蛋滾熱滾熱的,我總會在被窩裏把玩一會兒。奶奶會拿來一隻碗,倒上一點醬油 ,讓我趴在被窩裏吃兩個雞蛋再起來。過生日在被窩裏咕嚕雞蛋,據說會帶來好運氣。
我乖乖的再次鑽進被窩,奶奶把雞蛋從水瓢裏撈出來,雞蛋的熱量讓附著在雞蛋殼上的水份瞬間蒸幹。奶奶掀開被子的一角,把雞蛋塞進去。我看著它圓滾滾的樣子,突然想起了我的“嘎拉哈”,當然,我也想起了曾和我一起玩“嘎拉哈”的小囡。
……
“老二,吃完飯你去李文利家看看,看張誌成家的小丫頭,昨晚燒替身也不知道咋樣了……”
吃飯的時候,我奶奶囑咐道,我爸爸點頭答應。可話音未落,外麵大門聲響,透過窗子看去,大門開了,走進來兩個人。
“六姑啊,六姑在家吧……六姑啊……”
人還沒進屋,聲音先傳了進來。聽聲音就知道,說話的是李文利。果然,我奶奶下地開門,進來的是李文利和張誌成。李文利手裏拎著兩瓶白酒和兩盒蛋糕,滿臉堆笑。張誌成跟在李文利的身後,後背上背著他的女兒小囡。
趕緊把她們請進屋,李文利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櫃蓋上,張誌成回手把後背上的小囡放下來,小囡拉著張誌成的 一角,乖巧的站在他身後。
“來,小囡,趕緊叫奶奶,給奶奶磕個頭……”
張誌成說著,彎下膝蓋就要跪在地上,我奶奶趕緊把他們攙扶起來。
“這是幹啥,趕緊起來,趕緊起來……這都啥年代了,咱不興這個……”
張誌成被拉了起來,可還是堅持要給我奶奶鞠上一躬。
“六姑啊,既然不興磕頭了,那我們爺倆給六姑鞠一躬。”
張誌成滿臉的虔誠,我奶奶隻好接受。小囡站在張誌成身後,烏黑的大眼睛忽閃,小臉蛋紅撲撲的。
我奶奶趕緊讓他們坐下,拉過旱煙笸籮,
“來,卷袋煙抽……”
李文利是熟人,自然不客氣,盤腿坐在炕邊上,拿起旱煙笸籮裏的煙紙,卷了一袋煙。
“六姑啊,您老太太可真是神通廣大啊,鄉裏鄉親的這些年 ,我一直聽說六姑有兩下子,身上帶仙兒,可這回 ,我真見識到了……”
李文利說道,在旱煙笸籮裏拿出火柴,點燃了剛卷好的煙。
“是啊,六姑,我們家小囡哭夜,這都多長時間晚上沒睡過覺了。大小醫院也去了,也找了幾個出馬仙給看了,都沒看好,這還是虧了六姑您老手段高,昨晚燒完替身,這孩子就老老實實的睡了一整夜,一點都沒哭鬧……”
張誌成說著,把小囡拉到我奶奶的眼前,
“六姑你看,我們家小囡早上起來後,這臉色也紅潤了,氣色也好了,人也精神多了,這真多虧了您老啊……”
“是啊,六姑,我這兄弟張誌成一定要感謝感謝您老,就買了點白酒點心的,東西不多,就是一點心思,您老別嫌少,多擔待……”
李文利不愧是開小賣部的買賣人,說起話來總是特別的圓滑得體。
我奶奶把小囡拉到眼前,上下仔細打量。小囡衝著奶奶微笑,樣子十分的可愛。我奶奶點了點頭,
“嗯,看來這孩子丟的魂回來了……昨晚,你們燒替身誰去的?”
奶奶問道。
“哦,我們家李文學去的,他屬雞……”
李文利回答道。
“嗯,我知道了,對了,誌成啊,我之前給你的那個紅繩捆著的黃紙包,你忘了放紙人身上了吧……”
我奶奶抬頭看著張誌成,問道。
張誌成皺起眉頭想了想,
“哎呀,我給包畫匠了,可我取紙人那天,包畫匠沒在家,我自己把紙人拿回來的,當時給忘了,紙人身上好像沒有那個黃紙包,哎呀,你看我這腦子,六姑,沒放那個黃紙包,不會有啥事吧……”
我奶奶聽了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這表情把張誌成和李文利嚇壞了。奶奶放開小囡的手說道,
“沒事,沒事,既然孩子好了,就沒事了,你帶她回去吧,孩子是嚇著了,才丟了魂。以後要是帶孩子出車,別太貪黑,少走夜道兒。在家裏準備個水缸,要是回家晚了,就先到水缸前喝一碗水,水能衝走邪氣,孩子就不會再受驚嚇了……”
張誌成連忙點頭,奶奶的話在心裏牢牢記住。
“東西我不能要,你們拿回去吧……”奶奶說。
“哎呀,六姑,這點東西您務必留下,不然我們心裏總覺得不得勁兒……”
張誌成一臉的真誠,奶奶笑了笑說,
“我供奉的是常三太奶,三太奶保佑我們家平安,還指點我幫大家夥看點事,驅點邪,這是三太奶的功德 ,我又怎麽能借三太奶的靈氣兒給自己掙好處呢?三太奶知道了會怪罪的。”
李文利和張誌成見奶奶堅持不收,也隻好作罷,拎起東西,帶著小囡回家去。我爸爸和奶奶送他們到大門口。
天氣格外的好,陽光毫無遮攔的照射在劉家鎮的大地上,牆頭上、小路旁、屋簷頂的積雪都在慢慢的融化,整個世界是溫和的、濕潤的,難得在這十月的冬天,還能有這麽好的天氣。
我趴在窗子邊上,手裏拿著早上奶奶煮的紅皮雞蛋,望著窗外明亮的院子……